石晉陽從後視鏡裏看見傅琢玉低頭匆匆向他的車走來,他即刻收回了目光,一手將還沒抽盡的煙頭摁滅,丟入煙灰缸裏,另一手將攥著已經變形的煙盒甩入儲物箱。
過了會兒,後車門被打開。
傅琢玉剛鑽進了半個身子,就聽見石晉陽淡淡的聲音:“到前麵來。”
傅琢玉一怔,停留在半空中的右腳回到原地,向後退了一步,把身子從車廂內撤了出來,往前走了一步,開門坐在了副駕駛上。
石晉陽看見她坐穩,提醒了她一聲“安全帶”,待她係上,他便不再說話,安心開車。
傅琢玉咬著唇沉默了半天,不時地偷瞄著石晉陽,情緒很是複雜,心底百轉交回。
路上車輛漸少,隻有零零落落的幾輛與他們相對飛馳而過。道路旁昏黃的路燈朦朦朧朧的給予前方一絲光明,石晉陽沉靜清瘦的側臉在微亮的光線和陰影的交替中若隱若現,他的目光如一平如鏡的湖水沒有波瀾,又如廣袤神秘令人向往的宇宙般深沉。他的心思如同忽冷忽熱上一秒還是晴天下一秒便雷聲大作的天氣一般令人無法猜透。
但是,她得承認,這樣的男人才最動人。
若不是早已心有所屬,也許很有可能她就會對石晉陽動情,盡管不可以。
傅琢玉暗自歎息一聲。
這時石晉陽忽然調大了空調的風速,又把主駕駛的車窗大開,初夏晚上微涼的晚風呼啦啦地鑽進了車廂。傅琢玉烏黑的長發被吹得飄起。
“叔叔,開了窗就把空調關了吧。”傅琢玉說。其實她想說的是,這會兒不算很熱,她穿的少,有點冷,如果可以的話窗也關小一點。但她還是把這後半句憋了回去。
石晉陽卻說:“不用關,我有點熱。”
傅琢玉莫名地看了一眼隻穿著一件棉質短袖襯衫的他,他的額頭上居然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有些不解,有這麼熱嗎……
她的視線長時間地停留在他的側臉上,好像就要被她直射過來的目光挖出一個洞來,她主動地遞過來一張紙巾,石晉陽接過,擦著額頭時,聽到她略加猶豫的聲音:“叔叔……”
“嗯?”
“你為什麼不問我剛剛我同學叫我出去幹什麼,你……就一點都不好奇嗎?”
他擦拭的動作一頓,而後將紙巾塞入門上的儲物欄裏,說:“回家好好休息,你應該好久沒有睡好覺了吧?明天可以起得晚一些。”
“……”
傅琢玉愣了一下,噤了聲,怔忡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又停留了數秒,隨後撇過了頭,看向窗外。
空蕩蕩的道路仿佛她空蕩蕩的心。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悄然劃過的那一縷縷情緒是什麼,是惆悵嗎,是失落嗎,是心酸嗎,又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他的不在意,為了他的顧左右而言他嗎?
她本來就沒什麼期待的,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這是媽媽告訴她的,她一直銘記在心。而且她問這個問題本來就隻是為了虛假的刺激一下石晉陽,這本來就是一場虛假的“遊戲”,她別有目的地進入,不斷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那麼為什麼這一刻會感到前所未有的混沌和空虛?
她忽然感到恐慌,如果到最後,她已經無法從這場危險的遊戲中全身而退,她該怎麼辦?
沒有了她矚目的目光,石晉陽這才感覺好受了些。過了一會兒,他關掉了空調,把油門又往下踩了一些。
石晉陽把傅琢玉在門口放下來,再去停車。走回來時,傅琢玉卻還在樓下。
路燈下,她的周圍有一圈光暈將她整個人照亮,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大概在腦海中刻畫出了一個九宮格,正在輕輕地,不自覺地抬著一條腿跳著。
石晉陽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好像是他們第二次見麵,她在市政門口暈倒他送她去醫院,後來她一個人逃了出來,又回到了市政,然後也是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無聊地在地磚的方格上踢跳著,瘦削的身影倒映在道路旁,憑空生出一絲落寞的意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