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塔早已過了看臉的年紀。
對妖魔來說,好看的皮囊遠遠比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而這頭古革巨人恰好有一雙顏色漂亮的眼睛,這極大緩解了它那副猙獰麵孔給女妖帶來的不適。
女妖走到巨人麵前。
她伸出手,溫和的拍了拍古革巨人小臂上那些被燎焦的黑毛,拂去殘留的灰燼。
古革巨人胸腔中發出嗚嚕嚕的聲音,臉上變幻著各種表情,竭力向麵前這位掌控自己生死的存在傳達臣服的意念,傳遞自己想為她做點兒什麼的想法。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女妖拒絕了臣服者的要求,語氣溫和的對古革巨人說道:“看到天空那些星星了嗎?祂們就是因為做的太多,一直想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所以被世界驅逐。”
“神之所以為神,因為祂們距離凡人非常遙遠。祂們揮手灑出的一股清泉,經曆漫長的旅程,落在凡人頭頂後,已經變成了蒙蒙細雨。”
“時間與距離可以衝淡一切初心,也可以扭曲一切好意。”
“聖人無為,就是因為祂們知道,到了祂們的境界,並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祂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天地變色。不做,就不會對世界造成新的危害。所以祂們會控製自己,用某些規則限製祂們無窮的偉力。”
“妖魔之所以為妖魔,是因為它們拒絕限製自己。希望瀟瀟灑灑的活下去,希望真身不被拘禁在魔法或者某座小世界裏……所有它們帶著自己的真身,肆意生活在這片星空之中。”
無麵安靜的站在女妖身後,認真傾聽她說的每一個字眼兒。它知道,女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在幻夢境中的感悟。
對於缺乏悟性的無麵來說,這些感悟彌足珍貴。
與它不同,古革巨人則聽的一臉茫然。這一種族原本就不以聰慧著稱,它們的心髒更願意把新鮮的血液提供給它們小臂上那些結實的肌肉,而不是顱骨中殘存不多的腦漿。
在風雨與巨人中感悟片刻後,尼基塔感到一絲無趣。
愚蠢的世界,愚蠢的同伴,愚蠢的自己,就算感悟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養好傷,等待我的召喚。”
女妖隨手將一塊黑曜符石塞進古革巨人的手臂上,看著漆黑的符文爬滿它的全身,然後便帶著無麵徑直離去,繼續她尋覓炮灰的旅程。
她的身後,幾道巨大的黑影掠過樹梢,放出遮掩已久的陽光。直到籠罩在身上的黑影徹底消失,古革巨人顫栗的肌肉才慢慢鬆弛下來。它抬起頭,看了一眼兩位女妖離去的方向,粉紅色的瞳孔中露出狂躁與懼怕交織的情緒,許久,才抬起爪子,緩緩爬向迷魅森林的深處。
離開古革巨人,尼基塔帶著無麵繼續行走在陰暗的迷魅森林。
在蘑菇們灑落的磷光與巨大樹枝構築的通道間,時不時傳來詭異的拍打聲,那是迷魅鼠們在互相傳遞消息。
當兩位女妖跨過一條潺潺的小溪,穿過一座新的樹洞後,迷魅鼠們拍打的聲音忽然變得密集了許多。仿佛一瞬間從春日的細雨變成了夏天的暴雨。
尼基塔停下腳步,側耳聆聽密林主人們之間的交流。
“發生什麼事了嗎?”無麵聽不懂迷魅鼠拍打的聲音,但它能看懂同伴的表情,於是小聲問了一句:“……需要我叫幾個幫手嗎?”
尼基塔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