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用袖子掩口,輕輕地笑著,她再次灌了自己一杯酒,有時候道聽途說,真的是不盡不詳。
她相信九公主沈婉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也沒必要為了這麼個小插曲在大庭廣眾下說謊,沈秀一定是這樣告訴自己妹妹的,這把扇子是他們的大姐沈遺宣所贈。
這麼淺顯的道理,她不用思考就能明白,其他人也是一樣,不過現在眾人不會去留心讚美沈婉的誠實,抑或是沈秀的姐弟情深,他們都想到一個驚天的,隱藏的秘密——烈國大公主沈遺宣,居然藏著夙知的折扇。
含章的目光在荀弈、沈秀、夙知之間流連,她染上微醺的眼睛正媚意淺笑,舌尖跳動著辛辣的酒液,眼前的一幕恐怕是難得一見,隻可憐了這三位絕色的男美人了,荀弈的臉現在黑如鍋底,夙知的顏色則是慘白如金紙,而沈秀……麵青賽冤鬼,真是各有各的“賞心悅目”。
心裏不由得再次佩服起沈遺宣來,含章知道這不是她第一次欣賞這位女元帥,自從曉得了承陽公主的事跡後,她的心裏就有著淡淡的折服,沈遺宣這個人,實在讓人琢磨不透,或許在將來她還會不斷對其崇拜歎服。
這沒有想到一個死去的女子,就憑著這樣一柄毫無特色的折扇,讓這三名美男子如此失魂落魄。
想到此處,含章更飲了一杯酒,心中暗道一聲好,為女子當如是!
什麼媚眼如絲,什麼曲意奉承,什麼傲骨清高,欲迎還拒,統統都比不上沈遺宣的素手一揮!
沈秀那哀怨的表情現在慢慢地轉變成可孤獨無助,他猶如一個受了欺騙的孩子,正不敢相信地去瞪夙知,耳邊那些貴族們的竊竊私語,好像驚雷般地清晰,他一個字都沒有漏掉:
“沈遺宣莫不是偷了公子知的東西吧?”
“怎麼可能?哪有偷了東西再送人的?那是庶民奴者的行徑,承陽公主再野蠻無禮,也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那難道是公子知暗許承陽公主,暗贈香扇傳情,可惜那戰魔卻不領情,直接就把扇子扔給了自己的弟弟?”
“誰知道呢?但不管怎麼說,有了這柄扇子,你看公子知和戰魔沈遺宣的關係……,嗬嗬……”
“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誰人不知,她烈承陽是我們代國太子之元妻,現在這算什麼事?”
“……”
“……”
沈秀的心裏有種麻麻的,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覺,似乎很疼,可是他為何疼?
那把折扇是阿姐的也好,是阿知的也罷,對他而言又有什麼區別?
反正這是阿姐送於他的唯一紀念,隻是他後悔,剛才他不該拿出來,為何藏了那麼多年,今日會露於人前?
沈秀慢慢地囁嚅著唇,低頭望向手中那柄燙人的折扇,上麵的蒼鷹栩栩如生,厲目懾人,像極了阿姐不怒而威的模樣。
直到現在,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可是當年阿姐看著這柄折扇的眼神,卻如刀刻般清晰,現在一遍遍地晃過他的腦際。
那一日是他沈秀的十五歲生辰,從來不與阿姐多言語的他竟鬼使神差踱步到承陽的寢宮,那時的阿姐正在燈下發呆,連他走進去也沒發現。
滿目的古樸光華變得朦朧,他隻看得見阿姐那雙略帶水意的美眸,是那般地專注而用心,這樣一雙眼隻要看一眼,或許就會讓天下驕傲的男兒拜倒,會令虔誠的信徒墮俗,也會讓他沈秀——他們兩宮之間忘記敵對的立場。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卻一開口就是索要禮物,當時的承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一揚手就將那把那扇子拋給了他。沈秀不及反應,等意識到懷中多了什麼後,再想道謝,卻隻能看到廊門下阿姐的雪色長裾拖尾,美麗而飄逸……
這把扇子是阿知的嗎?當時的阿姐到底在想什麼?
沈秀從來沒有看清過承陽,自己阿姐的眼睛看似是一道透明的門,門裏麵是一覽無餘的美景,讓人迷失,讓人心折。可是他知道,那番風景隻是死死刻在透明門上的海市蜃樓,隨人而變,複雜多樣,那不是真正的承陽之眼底。
現在,沈秀不曉得該如何反應,這柄扇子是阿知的,那麼這代表了什麼?他一點都不想猜!
荀弈放在桌麵那隻握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緊,另一邊含章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她努力想甩開桌底下這個男子另一隻手對她的掌固,可惜不行,腕上的力道快讓她透不過氣來了,她狠狠地瞪向那人,卻抬眸愣住。
荀弈的周身的冰寒桀驁完全地外露,他的周邊人像是守不住這股氣壓一般,已經散盡了,他的深眸凝在夙知的身上,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般。
從來高高在上的代太子,列國諸侯之中,除了帝都的皇太子文熙琉,誰比他更為尊貴,他從小到大不是沒有受過磨難,可是英雄不言敗,他從沒折過半分信心,即使被沈遺宣在戰場上打敗,他依然可以笑著與戰魔對飲一杯酒;即使被自己的父親兄弟出賣,他一樣能舉起屠刀,揮殺出血路;即使在沈遺宣的靈堂上,被六國責難,被夙知暗垢,他也不曾失過半分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