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什麼在胡蜂幼蟲的身後呢?讓我們盡量來作出一個合理的推測。盡管胡蜂的幼蟲很幹淨,但也免不了會有生理上的一些瑣事,它們的腸胃一直在工作,排泄是必然結果。它與其他進食者一樣有腸道廢渣,但是,因為一直待在蜂房裏,就使得這些腸道廢渣留在體內的隱秘處。
胡蜂幼蟲與住得很擠的許多膜翅目昆蟲一樣,消化殘餘物的排泄總是延遲的,直到蛻變時才將大堆的贓物一次性排泄掉。蛹是個精巧的起死回生的有機體,不會留下一點兒汙穢的痕跡,在所有的空房裏,我都會發現一團團紫黑色的排泄物。
但是等到大清除的最後時刻,一種清澈如水的殘渣就時不時地被少量地排到體外。在玻璃試管裏飼養的胡蜂幼蟲,會時不時地排泄出液態物。
總之,蜂蚜蠅的幼蟲鑽進房蜂,而又不傷害胡蜂幼蟲,原因是胡蜂幼蟲排出的這種液體,對它們來說是一種補充食物,除能給它們提供營養物質外,它們還會從這裏獲得營養補充。我認為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了。
可以說,蜂蚜蠅是胡蜂城堡的衛生官員,它不僅擔負著為胡蜂的孩子擦屁股的職責,還要清除蜂巢裏的死屍,肩負雙重職責。所以,當它以胡蜂助手的身份進入洞穴產卵時,總會受到溫和的接待;這也可以解釋,在蜂巢的中心地帶,為什麼蜂蚜蠅的幼蟲不但不受製裁,反而還會受到尊敬,而其他任何來訪者在此散步都會受到製裁。
回頭想想,被我放在巢脾上的楔天牛和葉蜂的幼蟲,這些可憐的家夥被猛地咬住,遭毆打,挨針刺,而後死去,它們往往會受到粗暴的接待。而蜂蚜蠅幼蟲的境遇則完全不同,它們來去自如,可以對蜂房進行探測,可以與胡蜂擦肩而過,卻沒有胡蜂會粗暴地對待它們。
為了說明在易怒的胡蜂家庭裏這種罕見的寬容,我們舉幾個例子。
一隻蜂蚜蠅幼蟲和胡蜂幼蟲肩並肩待在蜂房裏,我的注意力整整兩小時都集中在它們身上。蜂蚜蠅幼蟲將尾巴露在外麵,乳凸張開,移動時像蛇那樣突然地擺動,有時也露出尖尖的頭部。胡蜂剛從蜜窪邊回來,裝了滿滿一肚子蜜,它工作得很積極,接下來要一口一口地給幼蟲分發食物。我要提醒各位,我的試驗是在窗口旁邊的一張桌子上進行的,這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那些工蜂從一間房到另一間房,好幾次同蜂蚜蠅幼蟲擦肩而過,有的工蜂還從蜂蚜蠅幼蟲身上跨過去,它們肯定看見了蜂蚜蠅幼蟲,而蜂蚜蠅幼蟲動也不動,或許是在被踩到時,它鑽進蜂房裏,不一會兒又出來了。會有幾隻路過的胡蜂停下來,向蜂房門裏看上一眼,好像是想知道裏麵在幹什麼,但很快就會離開,它們對這兒的狀況並未給予特別的關注。喂食的胡蜂更是粗心大意,它想嘴對嘴地給寶貝幼蟲喂食,可是它的孩子卻被來訪者擠扁了,拒絕接納食物,看來是沒了胃口。但那隻胡蜂看到嬰兒和別人擠在一塊兒的難受樣兒,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關切就走了,又到其他地方分發食物去了。
我再繼續觀察下去也還是一個結果:蜂蚜蠅的幼蟲受到胡蜂朋友一樣的接待,它們沒有發生衝突,至少胡蜂對蜂蚜蠅的幼蟲是不在意的,沒有誰試圖攆它、騷擾它、趕走它。蜂蚜蠅的幼蟲也似乎不把來來往往的胡蜂放在眼裏,它好像是在自己家裏,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再舉一個例子。一隻蜂蚜蠅的幼蟲頭朝下鑽進一間空的蜂房,房間太小,容不下它整個身子,尾部很明顯地露在外麵。它保持這種姿勢,雖然胡蜂不時地從旁邊經過,但它還是一動不動地在那兒待了很久。我看到有三隻胡蜂,時而一起,時而單獨前來切割那房間的邊緣,原來,它們要在這間空房子上麵割下一片材料化成紙漿蓋新房。
我們有理由相信,那些路過的胡蜂在忙於自己的事情,沒發現這隻蜂蚜蠅的幼蟲,但這三隻胡蜂肯定看見它了。當它們割取材料的時候,它們的足、觸角和觸須碰到了它,然而,沒有哪隻胡蜂注意到它。蜂蚜蠅幼蟲的外表很奇特,很容易被認出來,但就在大白天,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胡蜂麵前,仍然可以安安穩穩地待在那兒。白天都這樣,要是在洞穴漆黑的環境裏,它能將自己秘密地掩藏起來,它又是何等逍遙自在啊!
我剛才用於試驗的蜂蚜蠅幼蟲,它們都是一些已經長大的了,並由於漸漸成熟而變成了髒兮兮的紅棕色的幼蟲。我想,如果用純白色的幼蟲來做這些試驗會有什麼結果呢?於是,我撒了一些剛孵化出來的蜂蚜蠅幼蟲在巢脾上。雪白的小蟲子來到了附近的蜂房,爬上爬下,不停地去尋找合意的去處。胡蜂對這些家夥,就像對那些大的、棕紅色的入侵者一樣不在意,非常和氣,隨它們去。
有時,當蜂蚜蠅的幼蟲進入一間幼蟲的房間時,會被胡蜂的幼蟲抓住。胡蜂的幼蟲會咬住這個小東西,把它放在大顎間撥弄來、撥弄去。
它咬住蜂蚜蠅的幼蟲是出於自衛嗎?不是的,胡蜂的幼蟲隻不過是把它當成了工蜂喂來的食物,它咬得也並不太緊。因為小蟲子身體柔軟,所以能安然無恙地從鉗子中解脫出來,繼續它的探索工作。
也許,我們會覺得胡蜂之所以這般寬容,原因是它缺乏洞察力。不是的,這兒有個能使我們心服口服的例子。在靜空的蜂房裏,我放進一條楔天牛幼蟲和一條蜂蚜蠅幼蟲,它們都是白色的,而且都沒有將身體完全鑽進房間,一條長柄白花似的尾部暴露在門外,從這也可看出它們的存在,但從表麵看很難判別它們的身份,可胡蜂並沒有上當受騙,它們揪出了那條天牛的幼蟲,把它殺死並扔到屍場上,可它們卻沒有去驚擾蜂蚜蠅的幼蟲。這兩個鑽進隱蔽蜂房裏的外來者很相似,可胡蜂卻知道一個是不速之客應該驅逐,另一個是常客應該尊敬。也許是視力在此起了作用,因為事情是大白天發生的。但是,在黑暗的洞穴裏,胡蜂還有別的識別方法。如果我用一塊布蓋在罩子上,裏麵就會變成黑夜,可是胡蜂依然會對那些不該來的外來客進行殘酷的殺戮。
在胡蜂的思維中,任何被逮住的外來者都該被殺掉,然後扔進屍體堆。真正的敵人要想躲過胡蜂的防範,必須狡猾地一動不動地裝死,或采用極其卑鄙的隱藏手段。在胡蜂群裏,隻有蜂蚜蠅的幼蟲不需要任何偽裝,可以光明正大地來來去去,到認為合適的地方去,尋找合意的蜂房。它憑什麼受到胡蜂這樣的尊敬?
靠的是威力?顯然不是。胡蜂隻要用大剪刀碰它一下,就會發現這是個沒有攻擊力的家夥,被蜇針紮一下就會馬上死亡。然而這是個常客,蜂群裏沒有誰想傷害它。為什麼?因為它是來幫忙的,不但不會影響它們,反而還幫著清潔衛生。被驅逐的應該是敵人和不速之客,而作為助手,不僅被稱讚而且更贏得了尊敬。
所以,蜂蚜蠅沒有必要化裝成胡蜂的模樣。在雙翅目昆蟲中,無論灰色的還是五顏六色的,當胡蜂公認它們有用時,它就被允許進入洞穴。總的來說,蜂蚜蠅依靠擬態來保護自己的理論十分幼稚。通過不斷地對事實的耐心觀察,我完全否認了那些結論。我將模仿說踢還給那些待在工作室裏、傾向於從理論的幻想中看動物世界的自然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