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施主可有證據,能證明的確是我庵中之人做下了愧對佛祖之事?”靜安師太慈眉善目,平日裏說話也是極和氣的,可此時臉上卻帶著三分怒氣,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色僧衣已經是補丁摞補丁,卻無端端的帶著一股威嚴,絲毫沒有人敢小覷。
“我,我,我……”剛剛出言不遜的人在大家的注視下縮了縮脖子,吱吱唔唔的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一張臉羞的通紅,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鑽進去。八叔見靜安師太真動了氣,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師太,您大人有大量,莫和他一般見識。這個作死的小畜生,遲早是要下割舌頭地獄的!”靜安師太的臉色微微緩和,雙手合十道,“既然事情出在慈悲庵的門前,我們自然不會推諉,但也絕對容不得別人汙蔑!”
她的目光緩緩的在每個人麵上滑過,那種目光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有悲憫,有淒涼,還夾雜著一絲絲的不屑,竟看的我一陣心寒。八叔聽她這麼說,也是一陣錯愕,張了張嘴,最後隻是尷尬的笑了笑。
我轉過頭,朝地上的屍體看去,昨夜一場大雨,貨郎身上的衣衫全都濕透了,周圍的泥濘當中摻雜著不少淩亂的腳印,想來是看熱鬧的人留下的。絲絲血跡摻雜在泥水中,招的追腥逐臭的蒼蠅嗡嗡的飛著,不少人都下意識的掩住了口鼻。他的雙腿無力的拖著,一雙沾滿泥巴的手卻極力超前伸著,呈現出彎曲的形狀,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那,那不是張寡婦住的地方嗎?”不知是誰高聲嚷了一句,這下就連八叔也沒法鎮定了,“張,張寡婦?”一提到張寡婦,我看見所有人的嘴角都嫌惡的朝下瞥了瞥,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就連東街的光棍兒魏老六都朝地上啐了一口,表示了自己的嫌棄。
也難怪,這個張寡婦是涯鎮的另一個傳奇。她本名叫張鳳,並不是本地人。十六歲的時候嫁到這裏,據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正因為這樣的身世,靠打柴為生的宋老大才娶的起。可是過門兒才三天,宋老大進山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宋家為了這門親事,已經傾盡了全部家當,他這一走,家中缺米少麵,張寡婦隻好含著淚把自己那點兒的可憐的嫁妝當了,勉強度日。一開始還有不少嬸子大娘見她可憐,上門兒安慰她,讓她寬心,想著宋老大是在山裏迷了路,很快就會回來了。張寡婦也把這些話聽進心裏,每天魂不守舍的站在門口,朝著進山的方向張望。
嫁過來三天就遇到這樣事情的女人,不是一句“可憐哦”就能道的盡的。張寡婦癡癡的盼著夫君歸來,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別提多惹人憐愛了。於是沒幾天,就有那些心懷鬼胎的男人借機搭訕,更有甚者對她動手動腳,圖謀不軌。麵對這樣的事情,張寡婦除了默默垂淚,還能做點兒什麼呢?
起初還有人站出來幫幫她,可時間一長,免不了有風言風語傳出來。有的說張寡婦做姑娘時就不守婦道,這才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也有人說,宋老大說不準就是撞破了她和野男人的jian情,才被害了。
女人們的耳根子軟,聽多了這些流言蜚語,漸漸的從對張寡婦的同情轉為了唾棄。她們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兒子,就來張寡婦的門前跳著腳的破口大罵,把臭雞蛋爛菜葉子砸在那個可憐的女人身上,一時間,張寡婦成了涯鎮上的過街老鼠。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爺也在這種時候踩上一腳。十多天後,有人進山采藥,在懸崖下麵,發現了宋老大的屍體。據我爹說,那時天氣炎熱,屍體腐爛的很快,宋老大被人發現的時候,臉上的肉全都爛了,一對眼珠子從眼眶中爆裂出來,耷拉在森森白骨上,那場麵至今想起來還挺滲人的。
那也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鎮上的人在八叔的指揮下把宋老大的屍體抬了回來,買棺材辦白事,讓他入土為安。原本掛在門上的一對紅燈籠被換了下來,好好的一件喜事就這麼變成了喪事,張寡婦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起來。
頭七才過,宋老大的兩個兄弟就找上門來,言辭鑿鑿的說張寡婦不守婦道,謀財害命,要把她送官嚴辦。一個婦道人家才沒了丈夫,孤身一人前途未卜,又被一幫氣勢洶洶的人押著跪在地上,張寡婦早就沒了主意。於是宋老大的兄弟們說什麼,她就應什麼,還在那張不知寫了什麼的紙上按了手印,都來不及收拾自己的東西,就被人家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