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族長一向是不苟言笑,就算天塌下來也巋然不動的人,可此時此刻,族長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不安的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以至於那人被抓回來的時候,嚇了他一大跳。
“鬼,有鬼,他,他回來了,回來了!”鬼哭狼嚎聲在祠堂裏顯得格外刺耳,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鬼叫的人是鎮上出了名的傻子,也是我們路家的同宗,大名叫路興旺,小名叫傻兒的瘋子。族長看清他的臉,竟然悄悄的鬆了口氣,連聲叫道,“傻兒爹,傻兒爹,趕緊把他帶回去,以後除了年祭,就不用帶他來了!”
傻兒爹雖然比我大了十來歲,可算起來跟我是一輩的。聽到族長叫自己,他連忙跑了出來,拉起兒子就往外拽。可是傻兒卻拚了命的想往供桌下藏。父子兩個你拉我拽的折騰了起來,族長氣的吹胡子瞪眼,大聲罵道,“你們都是吃幹飯的,還不把他們拉出去!”
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出來幫忙。傻兒的力氣雖大,可還是被一點點的拖到了門口。眼看就要跨過門檻兒的時候,傻兒竟然雙手抓住了門框,指甲抓撓木頭的聲音清晰的傳來,有血從他的指甲縫中滲了出來。都說十指連心,我看著都覺得疼。
“等一下,等一下,先鬆手,傻兒受傷了!”我是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過去幫忙。緊緊拽著傻兒的手一鬆,他就哧溜一下躲到我的背後,然後用一種非常可憐的眼神看著我說,“叔,叔,我說的都是真的,是他回來了,回來了!”
長了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年紀相仿的人叫“叔”,那種自豪感油然而生,我輕聲安慰他說,“傻兒放心,有叔在,別怕!”我說完這話,就被爹狠狠的瞪了一眼。傻兒一下子高興了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連聲說,“傻兒沒有騙人,沒有騙人,我看見了,真的看見了!”
族長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的臉拉的老長,他哼了一聲說,“一個瘋子的話怎麼能信,景同啊,你還是趕緊鬆開手讓他回去吧!”我瞬間清醒了過來,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已經得罪了族長。可是傻兒攥著我的手越來越緊,以至於我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掙脫。
傻兒攥著我的手微微的泛白,可見他使了多大的力氣。八叔眼見鬧騰的不像話,隻好親自上陣,連哄帶騙的說,“傻兒乖啊,趕快鬆手,八爺爺有糖給你吃。”傻兒的嘴邊流著晶晶亮的哈喇子,可手上卻一點兒也不放鬆,嘴裏說著,“八爺爺,糖,糖糖,給我!”
八叔隻是嘴上說說,哪裏有糖給他,傻兒一見沒的吃,竟然大哭了起來。原本莊嚴肅穆的祠堂被鬧的雞飛狗跳,族長忍了幾忍,怒火還是燒了上來。他大踏步衝到傻兒麵前,一巴掌狠狠扇在傻兒的臉上,所有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絲血跡順著傻兒的嘴角淌了下來,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就算他整天瘋瘋傻傻的,照樣寶貝的不行。傻兒爹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裏,心疼的哭了出來,“傻兒,我可憐的傻兒!”這麼多年來,傻兒瘋瘋癲癲的在鎮上沒少闖禍,可無論是誰,最多惡聲惡氣的罵上兩句,從來沒人真的對一個瘋子動手。然而今天,就在祠堂裏,族長卻打了他。
傻兒爹的眼睛瞪的通紅,那個懦弱膽怯隻知道低頭對人道歉的男人,竟然以一種萬分仇恨的眼神望著族長。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禁想到,“難道族長做了什麼對不去傻兒爺倆的事情,還是傻兒說的都是真的,族長不願意讓真相暴露在大家麵前,才在氣急之下動手打了他?”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族長的怒火暴發了,他不顧形象的在傻兒爹身上踹了一腳,立刻有人把父子倆推推搡搡的趕了出去。祠堂裏靜悄悄的,族長坐回原來的位置,端起茶盞喝了兩口,好不容才回複了平時的樣子,對我們說,“大難當前,我們路家要團結一致,容不得有心之人造謠生事,景同啊,你接著往下說吧!”
忽然被打斷,我好不容易編好的故事也忘了大半,隻好硬著頭皮往下說,“看,看到那個六眼的怪物後,我急中生智,想要引開他,讓安邦用符水、符紙製服他。可是那個怪物精明的很,沒有朝我追來,反而衝著安邦去了!”
我可以隱去了李安邦自作主張的事,接著說,“那個怪物毫升厲害,跑起來竟然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夜色當中。當時我心想,這下安邦的小命不保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我連忙趕過去看,就見安邦躺在地上,已經中了那個怪物的毒,而那個怪物也被捕獸夾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