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物奇談 流年(1 / 2)

老爺子覺得一個人悶得慌,想溜隻八哥兒,於是我便被傭人從鳥市上提了回來,帶到了這個院裏。

清楚的記得頭天夜裏下過一場雪,隨處可見的四合院、隨處可見的大槐樹、隨處可見的古稀老人、還有並不是隨處可見的古玩擺設,這些便是我初次來到這個庭院的所見。

這裏的冬天並不冷,但偌大庭院似乎隻住了老爺子和傭人兩人,頗為冷清。

第一次感到威脅是因為老爺子養的貓,那貓被老爺子喚作“喵喵”,總隔著籠子一直盯著我,有一次甚至把爪子也伸了進來,而就在這時老爺子養的狗衝來衝著她一陣汪汪大叫,老爺子聞聲而出大吼了一句“幹啥呢!”她便跑了。

那狗便是護院的大黃了,我倒是挺感謝他的。隻是他似乎是個冷血動物,每次聽到院外有什麼動靜就會一陣狂吠;對老爺子還算尊敬,而傭人如果哪天吃的送晚了,都免不了被他瞪上幾眼。

時間一長我也看出來了,喵喵似乎喜歡大黃,她總喜歡悄悄走到大黃身後偷看他的背影,每次被大黃發現都會對她齜出一口鋒利牙齒。喵喵說他自戀,大黃則說他這是自恨,恨自己隻能被栓在院子門口,連十步路都跑不遠。

隨著天氣漸漸回暖,我又認識了一隻老龜。

那隻老龜本來是墊在東廂倉庫裏那隻缺了腳的多寶格下麵的,直到幾年前老爺子清理倉庫,驚奇發現老龜居然沒死,便用幾塊青磚將他替了出來。那多寶格上如今隻剩下幾個前朝的衣帽箱,老龜說那是沾著帝王之氣的,不過我看裝的不過就是些老百姓的怨氣罷了。

老龜似有一肚子說不完的故事,曾經這個四合院是如何熱鬧,後來又是如何沒落,然後總會說到曾經的二小姐,他自己就是上元節那天二小姐從廚子菜刀下救出來的。

再後來開春了,我多了一對新鄰居,一對燕子夫婦。簷下的鳥巢看起來已經很舊了,老龜告訴我他們來這裏已經有好些年了。

那天,燕子夫婦都不在,喵喵竄上房梁想去掏鳥巢裏的卵,我見狀便學著老爺子的腔調叫了聲“幹啥呢!”,結果喵喵還真的被我嚇跑了。燕兒他娘回來的時候對外千恩萬謝,我笑著說別介咱也就這點威風了。

我和燕兒他娘就這樣聊了起來,她和我講房子怎麼難找、家怎麼難收拾、孩子怎麼難照顧,我就和她講了些這院子裏的掌故。當然我說那些都是從老龜那兒聽來的。

那天我們聊的很開心,但這樣的開心讓我感覺有些害怕。燕子家的事情是要從一而終的,我沒有理由闖入他們的生活。

有天,老爺子帶著我上街遛彎,當走到一處小溪轉彎時,認出一個正在用溪水練字的老太太是他過去的好友。他們閑聊甚歡,老太太還請他一同鑒賞書法。

回家的路上,老爺子一直嘮叨:“八哥呀八哥,要是年輕個幾十年,我指不定還能爭取她一下,怎麼當年就是想不開……唉,不提了不提了。”

隔天便是端午,老爺子煮了一兜粽子,但子女卻一個都沒有回來。往後很久,老爺子一直悶悶不樂。

回想他前日說過的話,我覺得他就算再年輕幾十年,也不見得就能想的開。老爺子也好、我也好、燕兒他娘也好,我們都被一些習慣緊緊束縛著。

燕兒他爹對燕兒他娘很好,但喜歡著的卻是愛爬上大槐樹看星星的喵喵。喵喵對燕子也充滿著好奇,總想抓上一爪子。為了更清楚看見喵喵燕兒他爹也不馬上躲閃,除非真要掉腦袋的時候。我覺得燕兒他爹早晚要為這冒險的感情付出代價,現在為止他就已經被抓掉不少羽毛了。

盛夏到了,三丫頭又住到四合院這兒來陪老爺子了。她總喜歡把東廂的紅木椅搬到老槐樹下,坐在樹蔭中抱著喵喵讀上幾頁書,又或者邊逗著大黃邊聽老爺子說一些往事。

每次她來,老龜總會感歎她長得有多像過去的二小姐。老龜身上曾經壓著的多寶格,過去便是二小姐房間裏的。當年二小姐救下他放到河邊,他又爬回二小姐腳下;二小姐轉身離開,他便一直在後頭慢慢跟著;二小姐見他一直跟著,就帶他回了家。

“我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不是烏龜而是兔子。”老龜常常這樣說。

後來的故事,老龜沒有告訴我,我也覺得他把故事說到這兒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