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
盧辭抱住他,看著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和被血染成烏褐色的布衣,震驚得無以複加,不停地按住他身上尚還在流血的傷口,緊聲問道:“劍雪你怎麼了?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盧大人,神墟兵力三十七萬,藏於王陵墓底,告訴方姑娘和王公子,告訴他們……”劍雪斷斷續續地說著,因為疼痛而扭曲的麵部,還有隻出不進的氣息,讓他這短短幾句話,都說得艱難。
甚至連握著盧辭手臂的力氣都不再有,軟軟地垂在地上。
“好,好我知道了,我帶你去治傷,劍雪,劍雪你撐住!”盧辭不敢想象劍雪經曆了什麼,隻要看一看,都知道他經過了非人的折磨。
“不了大人,不了,我累了。”
劍雪幹裂的嘴唇咧出一個笑,就像以前那樣的天真的笑容。
壞死的手臂傷口處淌著血水,他失去光澤的眼睛望著上方,那藍得無可挑剔的天空,還有輕盈柔軟的飛雪,像是看到了張素憶的笑容。
他單純又美好的笑容永遠地凝固在了臉上,就像是這場冰天凍地,將他的美好回憶都凍結在此刻。
一切苦難,都結束在此刻。
劍雪劍雪,他似劍般正直又堅毅,似雪般純粹而無暇。
他帶著劍的君子之意,和雪的潔白幹淨,歸去在這個冬季。
盧辭抱著劍雪,難得一見地泣不成聲,也許是為了劍雪,為了他所受的苦難,也許是為了很多,很多像劍雪這樣死去不能救的人。
他不忍看劍雪那被毀掉了的臉,他記得劍雪是那樣清秀的一個年輕小夥,忠誠又善良,笑起來溫暖純真,認真起來執拗得像個孩童。
他更不忍看劍雪身上密布的傷口,那些猙獰出來的白骨與爛肉,都在沉默地控訴著他遭受過的痛苦。
他埋葬了劍雪,祈禱著劍雪能在天上跟張素憶重聚,人間苦楚良多,便在天上相逢。
抓了一把雪,擦幹淨臉上和身上沾著的劍雪的血跡,盧辭麻木地折了一支梅花,一步一步地蹣跚著,走向行宮,走向王後。
他望著這座華美的行宮,突生恨意,恨不得拿起劍雪的劍,將這裏的一切都砍碎擊破,將所有的一切都用最粗暴原始的方式終結。
他已經等得太久了,太久了,久到都要忘了他原本的靈魂是什麼顏色,原本的初衷是何模樣。
但他不能,他還要再忍一忍,藏一藏,如果所有人都抱那樣不顧一切的想法,誰來為後人鋪路?
總得有人,負重前行,彎腰躬背,擔起萬鈞之重。
所以,盧辭緩緩彎下腰,穩住顫抖的雙手,捧著梅枝,臉上擠出一如尋常的諂媚笑容,連眼神裏都透著如犬類般的討好,雀躍著碎步,像個最最讓人惡心作嘔的佞臣,歡天喜地地跑進了行宮。
“娘娘,下臣尋到一枝開得甚好的梅花,特來獻於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