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滔天烈焰似一場紅蓮業火,將神殿焚得幹幹淨淨。
神殿中僅剩的兩位神使,殉身火海,未呼一聲。
白玉柱,青石階,琉璃瓦,朱紅牆,都在那火焰中埋葬,帶著神殿的種種過往,徹底地煙消雲散,化為虛無。
火光至高處,隱有白羽孔雀昂首悲鳴,雪色羽尾赤紅翎眼,在火光若隱若現,那代表著神殿的圖騰,在大火中悲唱著神殿的末途。
蒼生可鑒,天地為證。
當日站在這漫天火光之前的人,是王輕候。
日月作表,山河所昭。
那斬落神殿圖騰白羽紅眼孔雀的人,是王輕候。
天下來看,後世請仰。
將神殿焚毀,使神像落淚,逆天而行的弑神者,是王輕侯。
史書落筆,千秋成卷。
令得神殿神樞低首跪伏,垂淚認罪的史上第一人,是王輕候。
試問今日,誰敢攔王輕候稱主為王!
不論江公如何計量,不論奚若洲如何籌謀,有一件事情,是他們一直默許的,那就是,殷朝一直以來不及神殿,在百姓心目中的威信。
王權,從來要比神權低上一頭。
因為,君權神授。
既然君主之權,乃神樞所授,他們自當跪地叩首,以謝神恩。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縱使兩任神樞用盡一切方式去削弱了神的權威性,削弱的神殿的影響力,甚至讓許多的人憎恨上神殿,神殿依然是壓在他們頭麵一座巨山,一個龐然大物。
神樞,依然是這片大陸上至高的尊者,便是殷王見了,也當嗑頭。
打敗一個殷朝固然值得歌頌,但毀去神殿,才算是萬世奇功,更莫提,使神樞跪服。
神樞筆直跪立在王輕候麵前,任他不得動彈淚流滿麵,還是握起他的手,按在自己額間。
他的手心,有著細微的顫抖,但還是溫暖,不似自己的掌心,永遠冰涼,就像自她被奚若洲救起,就已經注定了要做一個絕情斷義,為使命而存在的活死人,不能擁有屬於凡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那柄古拙又華麗的權杖寸寸斷裂,化為齏粉,隨風飄散。
那身莊重又聖潔的白色神樞長袍,無端起青煙,寸寸而裂。
那滴朱色的淚痣似寶石,微微泛了下光,而後見,光芒大綻。
那個至高又尊重的神樞跪在王輕候腳下,目光柔和,含笑祝願。
沒有把神拉下來的戰爭,永遠都不算開天辟地。
她要王輕候開天辟地,那麼王輕候,勢必要親手將自己,拉下神壇。
很奇怪,明明是那麼遠,那麼小的兩個人,但好像,每一個人都能將那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們將親眼見證,王輕候,如何弑神。
這是神殿的小小技巧,人們把這稱為,神跡。
便當是,神殿能為王輕候所做的,方覺淺能為王輕候所做的,最後的,小小奉獻吧。
她已完成了她神樞的使命,容她做回方覺淺。
於是她會淺淺地笑著,輕輕地喚著:“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