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王的職責上來說,他幾乎無可挑剔,他從來都是最合適的明君之選,而不是王輕候。
當年他一定要跟他的弟弟相爭,也是知道他的弟弟生性寡恩,難以憐惜民生,別的事情倒都好說,要什麼,都可以給他。
但卻絕不敢將此天下大任托付於他,將無數人的努力付之東流,那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任,是縱容他的弟弟,更是禍害蒼生。
現在他依舊這麼覺得,哪怕他背負著他弟弟給的愧疚,他也不曾悔過。
隻是很多時候,他會在深夜裏,懷念那個大笑著跟著自己說話,又或是作出委屈模樣讓自己替他受罰的小弟,在冬天宮中湖水結冰時,他很想和老幺在冰麵上戲耍玩鬧。
他極度想念他的老幺,可他的老幺,死在了那聲“王上”裏。
也許會有人說他懦弱,迂腐,過於仁慈,但話說回來,若非是他心性如此善良,又能拿捏是非,明曉大義,他怎會是最優秀最出色的仁君?
人永遠是討論的矛盾體,何以能片麵地去討論好與壞,對與錯,是與非?
麵對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應對態度,處理方式,才是千人千麵,活色生香的樣子。
宮中下人來報,說是太宰求見。
王啟堯怔了半晌,即刻道:“何處?我去見他!”
王輕候從漫天的海棠花裏走來,笑說:“大哥,你當自稱寡人才是。”
這聲久違的“大哥”令得王啟堯難以挪步。
“老幺……”
王輕候隨手折枝,折了一樹海棠,又除盡花瓣,握在掌中比了半天,將那細細地海棠枝拋向王啟堯:“大哥的寶劍,還缺一柄好劍鞘。”
王啟堯接住,握在手心,握得太用力,樹枝突起劃破他掌心的肌膚,殷紅的血滴下來,埋地泥土裏,他說:“這是一柄,最好看的劍鞘。”
漫天花飛,時光倒轉,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
王輕候隔著漫天的飛花,灑然一笑,轉身離去。
……
在很遙遠,很遙遠的東邊,有一片不知存在了幾千年大海,海水撞擊著陡峭的崖壁,撞出白色的浪花,瞬開,瞬謝。
崖壁的上方是延綿到似乎無邊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遠遠看去,像是一團又一團白色的雲朵落在了碧綠上。
這裏荒蕪人煙,要很多很多年後,才有遊牧的人們探尋這片新的世界。
某一天,有一個身著藍色長袍的溫雅公子哥兒,生得一副頂好的皮相,策馬揚鞭,馳騁在無邊草原上,一直跑到了崖壁邊,勒韁下馬,踏著柔軟的草坪,緩步慢行。
坐在崖壁上的姑娘她晃著一雙修長的腿,白白嫩嫩的麵龐,幹幹淨淨的眼睛,清澈得不諳世事,如顆琉璃般的好看,風吹過,帶起她素雅簡樸的長裙,飄啊飄,也像是一簇開得熱情的藍色,在她身邊綻放。
她正極目眺望遠方的大海,聽到身後腳步聲,回頭看。
這個人,好生眼熟,在她夢裏出現過無數次,有哭有笑,有悲有歡。
這個人,向她走來,迎風而立,墨發翻卷,帶著橫貫半生的悲歡與哭笑,帶著至沉至深至死未渝的愛意和溫柔,帶著淚盈眼睫不得落的朦朧似夢。
他啟唇,聲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驚豔得叫人心神俱蕩。
“不知姑娘芳名?”
“阿淺,你呢?”
“王輕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