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無憑無據的,蕭霓不想將擔憂說出來,也罷,楚國若是變天了,蔡皇後虎毒不食子,不會對親子不利,但蕭湛就難說了,暫時避一避也是好的。
蕭湛自打不當太子之後,對政局也不太關心,遂沒有看出妹妹的擔憂。
席間,蕭霓提及了申喻鳳的死,以及她的臨終遺言。
蕭湛久久不語,對於生身母親他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一直以來母親這形象都是屬於申喻鳳的,小的時候她也曾對他展現過母愛,也曾扶著他走路,也曾為他籌謀過,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敵她最後的殘忍。
在蕭霓看過去時,靜靜坐在那兒的蕭湛早已是淚流滿麵。
她遞上一方巾帕,“你,別難過,她,死得其所。”
於申喻鳳自己而言,與駱敖死同穴估計是最大的心願,這個自私的女人一向隻為自己。
“對啊,她還怎麼會記掛我們?”蕭湛自嘲一笑,沒接過蕭霓手中的巾帕,拿袖子囫圇抹過眼睛,“風沙太大。”
與她相比,蕭湛與申喻鳳是曾經有過母子性的,他傷懷在所難免。
蕭霓沒有戳穿他的謊言,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起身出去,留他一人坐在那兒靜靜地緬懷申喻鳳。
其實蕭湛是個心很軟的人,一如其生母田氏,隻是當年兩人太年少,少不了針尖對麥芒地看不順眼對方。
外在的景色依舊,蕭霓的心情卻無端沉重,想著一對兒女,她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哪知剛回到院子裏,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拋著姝兒玩,一旁的恒兒笑鬧道:“該我了,該我了……”
“哥哥要讓著妹妹。”蕭姝朝自家哥哥吐著小舌頭,她才剛玩得起興,哪舍得讓給哥哥。
隨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附和,“對,哥哥要讓著妹妹。”
蕭恒卻也不惱,在一旁笑嘻嘻地回應,場麵看著溫馨又暖心。
蕭霓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一旁的侍衛看著她想要進去稟報,她揮揮手阻止了,全程沒有讓任何人出聲打擾了那天倫之樂。
齊國攝政王的侍衛麵麵相覷了一會兒,然後就識趣地按蕭霓的手勢去做,這可是未來主母,他們犯不著去得罪她。
原來孩子是真需要父親的,隻是以前沒有,倆娃兒也體貼她什麼都沒問,這一刻,她覺得自己這個母親虧欠孩子甚多。
“娘。”蕭恒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回來的母親,立即拋下那對父女朝母親奔去。
蕭霓端下來拿帕子輕輕地給他抹去臉上的汗水,這是她的寶貝,她的臉上揚著最溫暖的笑容。
衛衢抱著蕭姝玩了一會兒,聞聲,一回頭就看到蕭霓牽著蕭恒走過來,而他懷裏的蕭姝卻是小腳一蹬他的胸膛,立即施展飛毛腿的輕功歡快地撲了過去。
蕭霓立即伸手接住,小丫頭伸出兩手臂抱著母親的脖子,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娘,姝兒想你了。”
看著這沒良心的小丫頭拋棄了自己,衛衢既好笑,又覺得有幾分心酸,少了那幾年的相處,似乎真的少了許多親情。
“在玩什麼呢?”蕭霓也回親了一下女兒,笑問。
“在跟衛伯伯玩。”蕭姝笑嗬嗬地回答。
蕭霓目光複雜地看了眼身形頎長站得極有氣勢的衛衢,另一手卻是握緊了兒子的小手,因過緊小家夥輕呼了一聲,她這才驚醒了,彎腰在他的小手上輕吹了吹,問孩子疼不疼?
蕭恒打小就習武,這點小疼痛哪會在意,小臉上笑得開懷地搖著頭。
“乖孩子。”蕭霓伸手輕撫他的頭頂,深吸一口氣,在男人同樣注視的目光下,她再度牽著蕭恒的手走過去,然後站在衛衢的對麵。
“你來了。”
“來接你。”
兩人心照不宣地說著話,一個不願太冷場,一個有心表現,場麵至少不劍拔弩張地緊張。
蕭霓將懷裏的小女兒放到地上,然後朝他們道,“恒兒,姝兒,這是你們的親爹爹。”
倆娃兒聞言,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親爹爹?這是什麼玩意兒?他們有嗎?
母親即將嫁給衛伯伯,他們知道,也有好事者壞心腸地說些新爹爹會虐待他們的話,可他們人小歸人小,卻相信母親的保證,而且孩子敏感,本能地感知到衛伯伯喜歡他們,故沒有相信那些壞心腸之人的挑撥。
“娘,是新爹爹。”蕭恒糾正道。
“對,是新爹爹。”蕭姝附和。
本來因為蕭霓的舉動而眼睛一熱的衛衢,被自家這倆娃兒一盆涼水潑過來,瞬間涼徹心頭,那滋味說不出的複雜。
蕭霓看了眼衛衢那似被打擊到的樣子,突然“撲哧”一笑,突然心情變得很好,哪知這一笑,引來三雙相似的眼睛盯著她看。
她看了看衛衢與倆娃兒不太相似的麵容,一直沒將他們會有血緣關係聯想到一起,現在才發現孩子們不是不似他,而是相似的地方隻有那雙眼睛的形狀,孩子們還小,眼神清澈透明,而他的卻似一汪深潭不見底。
衛衢略有些緊張地看著蕭霓,希望她能出聲為自己正名,這聲爹爹他等了很久很久,實在等得心都在打顫。
蕭霓笑過後再度攬緊倆娃兒在身側,麵看向他們,“恒兒,姝兒,這是你們生你們的親爹爹,不是新爹爹。”
“就像狗兒跟狗兒他爹一樣?”蕭恒舉了個例子。
呃?狗兒是誰?
蕭霓搜索了一下記憶,真沒想起有誰叫這麼難聽的名字,現在也不是跟孩子們糾結狗兒是誰的時候,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恒兒明白了嗎?”
“哦。”蕭恒輕聲回應。
這是什麼意思?衛衢急著想發問,可看到蕭霓朝他搖了搖頭,他隻能按捺著性子等她先與孩子們溝通。
“我們不要親爹爹,他不要我們。”蕭姝接口,對親生父親心有抵觸。
“對,我們不要他。”蕭恒也不想要父親,在他們被人嘲笑是野孩子的時候,他在哪裏?
龍鳳胎心有靈犀地共同抵製父親這角色,並且不再看向衛衢,隻盯著母親看。
蕭霓很想撫額長歎一聲,由著某人自作孽不可活,但思及過往,又擔心會讓孩子們以後走了歪路,遂蹲下來與他們的視線平齊,“恒兒,姝兒,你們爹爹不是不要你們,因為某些事他來遲了,現在才能接你們回家。”
蕭恒與蕭姝略抬眼看向衛衢,兩雙相似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問真的嗎?
衛衢忍不住了,也學著蕭霓的樣子蹲下來,張開一雙臂膀攬他們入懷,眼裏盛著熱淚,“對,爹爹來遲了,恒兒,姝兒,你們能原諒爹爹嗎?”
父親的胸膛十分寬厚,與母親香香的懷抱不同,倆個娃兒一時間都沉默了。
衛衢不去催他們,給孩子們接受事實的時間。
蕭霓看了眼父子三人的情況,適時地起身先退下去,把這個空間讓給他們去溝通。
今天的天空比往日更明亮。
門“咿呀”一響的時候,她正放下手中的案卷,抬頭看向那背光之人,一時之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都溝通好了嗎?”
“蕭霓,謝謝你。”衛衢快步走向她,一把將她從椅子裏拉起來抱到懷裏。
謝謝她給他生了個倆個寶貝孩子,謝謝她願意給他彌補的機會,也謝謝她不在孩子們麵前抹黑他的形象。
“你不需要謝我,因為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蕭霓輕聲道。
“我知道。”衛衢想起她生產的那天遭遇了難產,痛了整整兩天一夜才將他們帶到人世,這是他欠她的。
“我們需要談談。”蕭霓推開他,徑直朝一旁的圈椅走去,坐下,然後拿起茶壺親自斟了一杯水,再從荷包裏掏出一顆藥丸,然後輕輕地扔進水中,看著那藥丸慢慢地融化。
衛衢看著她的舉動,皺緊了眉頭,目光落在那杯加了料的茶水中,似有所悟。
蕭霓也沒有再出聲,一雙妙目盯著他看,然後將手中的杯子略施巧勁地往前推了推,瞬間這杯水就朝衛衢飛過來。
隻見衛衢伸手接過,看也沒看,就將這杯加了料的水喝了下去。
蕭霓看著他的舉動,平靜的麵容瞬間變了變,最後她起身走近衛衢,不管之前心裏對他有多少怨,這會兒,都能雲消風散了,她上前主動抱住男人,“你不怕我下毒嗎?”
衛衢低頭看著她動容的美麗麵容,“總歸你不會害我便是。”
他相信她,她不單單是他的女人,更是他孩子的母親。
蕭霓突然動情地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薄唇,衛衢很快就從被動變為主動,兩人的身影很快就糾纏在一起,漸漸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待風平浪靜之後,她臥在他的胸前,目光略有些迷離地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這輩子,”她突然轉頭,目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我們就隻要恒兒與姝兒這倆孩子,可好?”
隨著他們的大婚,她也相信他會為了孩子正名,但是,孩子們畢竟是生於他們未名正言順之時,將來若有別的子嗣誕生,隻怕她這倆孩子就要受人詬病了,身為母親,她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再者,她與衛衢的一生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下去,她雖說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與事傷害到她的孩子,但也難保萬一。
既然如此,這輩子他就隻能有恒兒這麼一個繼承人。
惟一的,就誰也都不能挑戰了。
這是一個做母親的私心,也是他作為父親虧欠孩子的。
身為父母,他們必須還。
“好。”衛衢輕聲應道,抬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有他們倆寶貝蛋已經足夠了。”
“衛衢,我原諒你。”
她捧著他的臉,動情地親吻著。
這一生,她想牽著他的手,一起看日出日落,風起雲湧,見證一個新時代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