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回頭上了車,黛玉有些不滿的問水溶道:“王爺為何不讓我把鐲子給他,那幾兩銀子還不夠吃一頓飯的。”水溶搖了搖頭,輕笑道:“你給他鐲子,他又不能拿來買藥,隻能去當鋪裏換銀子。一個窮苦人家能拿出這麼名貴的鐲子,豈不讓人惦記,若再有人起了歹心,豈不害了他。十兩銀子對咱不算什麼,可很多人一生都沒見過銀子呢。”黛玉從未聽過這番言論,一時思緒翻滾,靜默不語,從小到大雖在賈府過的不甚遂心,卻一直衣食無憂,銀兩錢財也從未放在心上,見寶釵念叨仕途經濟自己心裏一直是不屑的,總覺得好好的女兒家怎能讓這些個黃白濁物汙了本心,如今聽了水溶的話,方知自己差點好心辦壞事,心下久久不能平靜。水溶也不出聲,任她自己想個明白,心裏隻思索著如今農耕大旱該如何解決。
半日,黛玉方幽幽道:“我枉自山珍海味,披綢掛緞的活了這麼大,亦自詡品高身潔,惟恐讓人玷汙了我,現在才知不過是井底之蛙,自以為是,真真慚愧!”水溶笑著安慰道:“你又何必自責。倒是我說是陪你散心,反讓你更加煩惱,真要枉為人夫了。”黛玉望著外麵寸草不生的土地,淡聲道:“黛玉雖一介女流,也知國事家事孰輕孰重。王爺為民憂心,為天下蒼生請命,乃是男兒君子本分。黛玉不過是悲春傷月,自尋煩惱,王爺不必放在心上。”水溶不忍黛玉自苦,遂笑道:“我要去看看渭河的水到底怎樣了,王妃是要陪我還是先回別院?”黛玉果轉了心思,回頭道:“我自是要跟著王爺的。”水溶輕輕一笑,吩咐李煦道:“命人回別院將大姑娘送回王府,告訴三爺一聲兒今晚我們住在別院了,剩下的人隨本王去渭河。”李煦忙吩咐下去。
長鞭一揮,馬兒四蹄如飛,車裏晃的厲害,水溶將黛玉抱在懷裏,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關切道:“你可還受的住?不如我先送你回去。”黛玉緊抿著嘴,倔強的搖了搖頭,雙手環著水溶腰身,將頭靠在水溶肩窩,輕輕閉著眼睛忍著胃裏的不適。水溶皺了皺眉,調了個黛玉舒服的姿勢,擔憂地看著她嬌小的身骨。這個女子,明明外表柔弱,性子卻倔強的似頭牛,認定了的事,必要幹了方罷。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李煦回道:“主子,已經到了!”水溶扶著黛玉出來,抬頭看看太陽,已日中西移,正是午後時分。春纖、秋若忙將黛玉扶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揉著胸口,半日方好了些。水溶皺著眉道:“又讓你受苦了,很該把你送回去才是。”黛玉強扯了一抹笑意,“都是我沒用,連累王爺擔心。”水溶扶著她走了幾步,見她臉色好些了,方一起走向前麵的渭河。
眼前曾經十幾丈的河麵如今隻剩不到一射之寬,流水斷斷續續蜿蜒向前,全無當日的氣勢磅礴。沿著流水的兩側,方長著窄窄的幾處雜草,其他地方俱是赤地千裏,渺無人煙,黑乎乎的土地看著竟甚為嚇人。水溶負手而立,皺緊了眉頭,看這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朝堂上卻沒聽見任何人的折子,若真耽誤了春耕,到秋日必糧食減收十之七八,到時太倉無糧,國庫空虛,若再出個災民叛亂,那自己這個執掌戶部的王爺恐怕是要第一個拿出來開刀的了。想到這裏,水溶背後滲出微微的冷汗,自己隻為官三年,根基不深,大部分都仗著父王生前時的舊部,又因性格清冷,不屑與朝堂眾臣同流合汙,反得皇上重用,恐怕已成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了。
黛玉自不明白這些朝堂上的道理,隻擔憂的看著眼前細長的流水,如今渭河這個樣子,哪能澆灌萬裏農田,秀眉輕蹙,任她聰明絕頂,也想不出降水的良策。水玉二人看了會子,又讓侍衛將水袋灌滿,方默默離去。一路上,馬車放慢了行程,水玉二人並春纖、秋若都未說一句話,隻聽見車輪吱嘎吱嘎發出悠長的聲音,聽在心裏都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