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昔(1 / 3)

……

銀色的手槍如同野獸的血盤大口,遠遠地瞄準著她,在陽光下散開一片白芒。

她愣愣地輟著眼裏的淚珠,目光滯呆地望著那沒有陽光的角落。

那是一隻野獸躲在幽暗的角落,帶著受傷的恐懼與焦躁,帶著對闖入者的敵意與殘酷。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鮮紅的血在單薄的襯衣上猖獗地染開一片,斑駁的暗紅塗滿了慘白的臉。囂張的鮮血依然附著他的發絲,仿若割不斷的流水,紛紛滴入眼眸,駭人的血紅中隻有他的褐眸在閃爍,那是吸血鬼噬血的渴望。血,依然在周圍為他征服著不可侵占的領地。

這一幕是會纏繞她一生的。她忘不了浸滿鮮血的眼眸,帶著野獸的恐懼與凶狠。仿佛在警告著人們,倘若靠近就會萬劫不複。血色的冷冽從他的眼中濡染了一度空間。魔鬼的血眸鎖緊了這角落。

銀色的手槍在他手中顫抖著。手背上的地獄之火燃燒出猩紅的玫瑰,給不了人任何美好的溫暖,反而像吸滿了血的魔鬼向世人戲謔。濃濃的粗喘是野獸的怒吼,“過來!”

……

深棕木板的一端刻畫著那個冷酷的倒影。環手胸前,他微微低頭倚著那座亮黑的三角鋼琴,緊蹙的橫眉像是鎖住了難以割斷的紛亂。一股蕭瑟的寒如同冬夜的風,纏繞著這個小禮堂。

深棕色的另一端,她一個人靜坐著,靈巧的十指正在一點點地向著黑白相間的鍵上施展著魔法,撥動了根根溫暖的弦。

隻有清澈的歌聲與溫暖的琴聲的交織,化成縷縷春風,融成脈脈流水,輕易地跨越了那道鴻溝。

“走了。”他隻是微微挺身,左手就不禁按住了隱隱作痛的腹部。

她的默立讓旋律不再飄揚。

鮮紅的血染開了襯衣上潔白的花紋,血色的猖獗有點像黃昏的罌粟花。

“累了就回來。”空靈的旋律再次濡染著點點無奈與憂傷,是送給黃昏的挽歌。

他回頭,冷漠的臉隻有薄唇微微左上翹。

瞬間的微愣之後她便甜甜地笑,重重地點著頭,“我會等著的。”

……

他的指尖滑過柔柔的劉海,隻是淺淺滑過。“這樣重要的日子來晚了。抱歉。”

她輕輕搖頭。琥珀色的發絲搖曳纏住他寬厚的手掌,纏繞著那朵火焰燃出的血玫瑰。“我隻能唱到一半。因為沒有觀眾……”水靈靈的眸子看著那稍帶疑惑的冷臉,她輕笑淡說:“我的觀眾隻有你。”

就那麼一刹,她感到那顫抖著離開的手,觸到的是他心底一片片的無奈與掙紮。倔強地一拉,“我的萊斯格音樂大賽現在才開始。”一手毅然撥開長幕,她深深一呼吸,邁著優雅的步姿來到了前台。盈盈一笑,她鞠著躬,向著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沒有熱熾的掌聲,沒有耀眼的燈光,可是即使在漆黑的空間,依然能有他的目光就足夠了。

“烯,可以用你的靈魂來聽一次麼?我隻想它能聽到。”

“浪費了這麼一次機會。”

“不!隻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舞台。”她伸手向後握著那顆一直在寒夜中顫抖的靈魂。“別鬆手!”默默的相擁,隻有共同緊抱的夢想是溫暖。“謝謝你,送給我一個夢想。”她的夢想沾滿了他的味道。

……

“笑?”闃黑的國度回響著他單調而古老的旋律,將回憶召喚來,“媽倒在我身上,血就那麼的濺在手上,一直都退不了色。所以在那葬禮,我用那兩個賤人的血染紅了靈堂,用他們來祭祀。那我第一次殺人。媽在笑,是欣慰的。”

“烯,”仿佛有微風吹動了一串串銀鈴。第一次聽到他的身世,她竟然會如此顫栗。她隻能一次次輕呼著他的名字,好讓他別讓噬血的回憶吞沒。“烯,烯……”她緩緩地伸出纖細的小手觸近那凝固著冷酷的雙頰。

他倔強地一步後退,別過了臉。“她終於看到兒子有能力保護她,不是像那男人一樣廢物。我也是在嘲笑他。”他默默間縮緊了指尖,“所以,我笑著。從來沒有那麼渴望笑著。”

“烯,”如果聲音可以,就替手安撫永遠觸不到的心吧。“我們不會像那樣的。”微微淺笑,還是掩飾不了不安的顫抖。她伸著手掌,掌心緋色的印記如同割不斷的漣漪。“隻有你在,才能讓我安心。”

“以前隻有媽的歌聲是暖的。”他手顫抖著伸出,“暖的,你歌聲也是暖的。可是……”隨著他的歎息手又無奈地縮回。

“因為給你聽,就應該是暖的。”她卻毫不猶豫就緊握著他手,她一直渴望的都是溫暖他瑟瑟發抖的靈魂。“一直都隻有你懂我。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你我都在,好嗎?”

“上一次笑,是在她的葬禮。”

“上一次哭,是在我父親的葬禮。”

彼此貼近,他笑,她哭。有種溫度一直沁進彼此靈魂最深處。

……

她不相信那是真的。她不斷地握緊指尖使勁地搖頭,如果是夢那就快醒過來吧!她的烯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才不會跟雯晴……

“放手!”他極度不滿地雷咆了一聲。隻是一使力便擺脫了她的手,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倒在地。他斜眼冷看著說:“再纏著,我會讓你後悔。”

她隻覺得很痛,痛得沒有餘力爬起來。她看到了他暗沉的眼眸盛載了極地的冷。沒有任何溫度與光芒,隻剩殘忍與仇恨的褐色。仿佛回到第一次相遇,他也是這樣看著她,帶著對闖入者不可饒恕的敵意,是野獸的冷酷。她勉強拉著唇,“烯……”

“不許你再叫!”他瞪著眼,狠狠嗤鼻,“你真惡心。”

“是麼?”她隻能輕笑,生怕震碎了已傷痕累累的心。“所以,以前的一切一切,隻是因為我姓尹?”

他不耐煩地別過頭就邁步向前。

不是的!她心裏強烈地否認著,烯絕不會隻是利用她。因為那是唯一懂她的炎熠烯啊,那是不會假的。忽然間她撲向前緊緊地圈住他的腳。強烈的目光隻是要一個真相,甚至隻是他口中的一個理由。

“放手。”是憤怒的顫抖。

“以前你要趕我走,都是這樣凶我的,都是這樣絕情的。可是,我都知道你故意的,隻是為了不讓我受牽連。難道你都忘了我說過的嗎?我不從怕。”

“放手!”

“告訴我,這次是為什麼?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做的,故意跟雯晴……”

忽然間,他一個轉身拔出了槍,銀色的殘酷直指向她,“放,手!”

他又用槍指著她了。這樣的畫麵早已重複數遍,她知道他的槍口是帶著無奈,帶著掙紮。“我不會退縮的。你以為這樣還能嚇走我?”他不會開槍的,她一直都深信著,不參一絲的懷疑。“烯,槍口同樣是對著你自己。我知道……”

“砰——”忽然間她身後的花瓶碎開一地淩亂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