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覺得自己再也忘不了那雙眼睛了,幹淨深邃,又有些幼稚,就這樣看著自己。雖然你根本看不到,但你就知道他在笑,笑得人心裏發慌,小鹿般亂跳著。
此時天要亮了,熱氣終於沒那麼重,敞開的窗戶送進來絲絲清晨特有的涼意,讓剛從夢中坐起的小英身上起了一些雞皮疙瘩。想起那雙眼睛,她不禁有些發呆,這是第幾次見著了?
側耳傾聽,隔壁爺爺尚未起身,村中遠處倒是有早起的婦人大聲唱著山歌,配合著公雞喚醒這個村子。她也起身,穿好衣服,在窗台上倚著,托腮呆呆的看著屋外的小路。以往那條小路很平整,走的人很少,但是最近似乎變得坑坑窪窪的,似乎,都因為那兩個家夥了。
想到那兩人,小英一捂嘴,“啊”的叫出來,他們今日應該要來了,可自己連今天的教案都還沒備下。趕緊站起要去桌前拿起昨夜寫了一半的教案,又忽然想到一件事,臉紅起來。扭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端進來一個盆,盛了半盆溫水,用毛巾擦了擦臉,低頭看著水中那秀氣的倒影,心中覺得少些什麼。“要是還能在金陵城中,我就能買到紅秀閣的胭脂,說不定臉色就不會這麼差了。”她心思已經飛回了自己的故鄉,想起了自己的親爺爺,想起了爸爸媽媽,接著痛苦的回憶湧上,他們慘死的樣子,隨著淚水滴滴落入平靜的鏡麵上,泛出絲絲波痕,將一張娟麗的麵龐卷的一起一伏。
“最近似乎變得多愁起來,怎麼搞的。”她輕笑一下,擦幹臉蛋,又梳好了秀發。想起自己去年才發生的變化,臉紅了起來,難道這就是不同嗎?幸好自小醫書看得多,要不有些事情還要找些大娘婆婆們去問,多丟人,她似乎早在身體上習慣了一些事情,但心理上卻還沒適應。
今日兩位哥哥來得格外早,午飯還沒吃就來了。幸好寫完了,小英吐了口氣,將教案收整齊了,跟兩人打招呼:“兩位哥哥,怎麼來這麼早啊。今日不上課嗎?”
“今日啟先生偶得靈感,去作曲了,我們休息一日。”王承仁四處看著,然後問道:“爺爺不在嗎?”自從那日知道了福伯的身份,他們便多了位神通廣大的爺爺,每次來都要執晚輩禮,逢年過節更是要三叩九拜道賀呢。
“爺爺去村裏看看呢,他估計還不知道你們會來吧。”小英給兩人倒上茶水,往書桌前一坐,便準備開始了。
“不在啊,那我能不能出去一趟?”王承仁果然是有預謀的,悄悄的問著小英。
小英奇怪的看著他:“你不準備學了嗎?今日時間多,我還想著多講些呢。”
“我,說實話吧小英,我壓根就不是學醫的料,來了這麼久連哪根經絡有什麼用都記不住,還是哥哥學的好,讓他多受累。”承仁調皮的把哥哥推到前麵,然後做個鬼臉,跑了。他早跟焦城約了去練招式。
“你,你給我站住。”小英追到門口,可是哪見人影。一時氣鼓鼓的扭頭看著苦笑的王承善,怒道:“你們一點都不為阮先生想想,他還躺著呢。”
王承善不好意思,低著頭道:“沒事,我學一樣的。”
“哼,你這當哥哥的也不管管。”小英不再管王承仁,徑直走到桌前,自看教案去了。
王承善尷尬的坐下,將筆記拿出,翻開到最後記的那頁,又拿起筆準備記著。
“昨日我們講了水性,今日講火吧。丹溪曰:五行各有一性,惟火有二,曰君火,曰相火。君火者心火也;相火者命門火也,此火出自先天。又有五誌之火:大怒氣逆,則火起於肝;悲哀慟中,則火起於肺;醉飽過傷,則火起於脾;房勞過度,則火起於腎;思慮過度,則火起於心。你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旦說起醫理,王承善覺得麵前不是位嬌滴滴的小女孩,而是一位氣勢迫人的妙手菩薩了。兩人離得近,王承善看著她那專注的眼神,顫抖的睫毛,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甚至看得清臉上近乎透明的絨毛,耳中聆聽著清脆而不容置疑的言語聲,一時間竟癡了。
夏日的白晝是最長的,然而對於孩子們來說永遠太短,夕陽西下,蟬鳴著招呼眾人回家。戲耍了一天的孩子們三三兩兩的向家中走去,身上沾了泥巴,樹葉,稻麥,還有幾個流著血哭著回家的,統統彙入寥寥炊煙,透出生活的香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