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禹生(1 / 3)

晉國有多少座城池,就有多少個刑場。

然而,除了五華城的斬將台,其他刑場不過是死刑犯落幕的最後舞台罷了。

斬將台的年歲與晉國相當,三百餘年間,這些斑駁的青石板不知被晉國多少高官望族,皇家親貴的血浸濕過。

不過自今年夏末的半個月以來,斬將台下新添的孤魂野鬼,比過去三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

晌午剛過,正是一天最為燥熱的時候,可數以萬計的百姓卻頂著夏末的火爐把斬將台圍了個水泄不通,浩大的聲勢像是迎接大軍凱旋班師的場麵。

然而,真相卻截然相反。他們等待的不是凱旋,而是落幕的喪鍾。待會就是賢王政變被鎮壓後,最後一個要為此付出代價的餘孽。若不是賢王本人失蹤,這人選絕對非他莫屬。

雖然賢王不在,但這人究竟是誰倒也不難推測。除了那位被晉國上下視作唯一有可能超越立國教主的禹徹——禹先生以外,誰還能有如此“殊榮”呢?

此刻,斬將台的鍘刀鋒口下,正半跪著一個白髯蒼蒼之人。他冷峻的臉頰斜躺在鍘刀底座的半圓形弧口上動也不動,空洞的眼神盯著地上的青石板磚。沾滿猩紅的囚衣在夏末的烈陽中,彌漫著死人才有的冰冷。

萬人心底不約而同的感到一陣驚訝,台上這人和當年那個在天陰山上意氣風發,驚豔世人的天之驕子簡直判若兩人!

驚訝過後,四麵八方漸漸響起了對禹徹所犯之罪的討伐聲。若僅僅是參與政變,他絕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真正點燃怒火的是他在北境城放的那把火。

沸騰憤怒與激動像病毒一樣感染了每個人參與進來,萬人齊吼場麵可謂壯觀,頓時淹沒了斬將台上蕭瑟的氣氛,但那張蒼老的臉仍舊無動於衷。

被憤怒席卷的嘈雜中,忽然有個輕若蚊蠅卻又吐字清晰的聲音說道:“禹先生,天陰山——飄雪了。”

如果沒有一對順風耳,就算神仙在此也不見得能聽見這番話。但這話像被施了咒,偏偏傳進了禹徹的耳畔。

話語落下時,他枯井無波的眼神猶一撮火苗燃起頓時點燃了整片森林。然後他猛地抬起頭目光飛速的巡視四周,最終停在了極遠處角落下的一個黑衣人身上。

那人戴著鬥笠看不清模樣,身形被茶黑色的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無處不散發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意。唯一能讓心生好感的是他懷裏抱著的男嬰,那孩子當真是可愛至極。

周圍紛雜嘈亂可他不哭不鬧,胖嘟嘟的手掌撥弄著鬥笠上的黑紗,又轉過頭眼睛無辜的看著台上的禹徹。印照在這對烏黑瞳孔裏的男人,分明在某個刹那出奇的流露出一絲笑意。

這時,文官已經聲若洪鍾的宣讀完聖旨,欽差大臣也已坐上了判官位。他們仿佛早就約定好一般,不多言一句,僅僅是用目光打過一個照麵,後者便毫不猶豫的從竹盒裏飛出一杆“令簽”!

“噠!”

這簽擲地有響,落下時周圍早就鴉雀無聲,每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行刑手的臂膀青筋繃起,卯足了勁猛力往下一壓!

那孩子單純目光中的好奇之色,在猩紅飆向半空時赫然被驚恐所取代。頓時爆發的“嗚嗚哇哇”的啼哭聲伴隨著噴湧而出的鮮血一齊劃破天際,也極為巧合的掩蓋了人頭滾落下斬將台的聲響。

當眾人從死亡的肅殺氛圍緩過神,下意識的尋找這哭聲的來源時,黑衣人已經抱著孩子不知去向。

……

……

十三年後,初冬的青嵐山下。

一支馬幫正排成龍尾似的隊伍,沿著布滿積雪的索道漸漸向山上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