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薄動作緩慢地從懷裏掏出了兩塊碎銀子,他身為攝政王,平素身上是從來不帶銀兩的,都是薛青從庫裏支了銀子付帳,但自從她代替薛青跟在他身旁後,他總是帶幾兩碎銀子身上,以防他突然起意出宮,這位愛財的護衛捂著自己的荷袋不肯掏錢,讓他出醜。
他將那兩塊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道:“本王絕不欠小鬼的帳,這些足有三兩了,拿去!”說著將手往前一伸,他本道這位口口聲聲要給他優惠的小氣閣主至少會跟他客套一番……當看見那隻小手閃電般地探出,一把抓走他手心裏的那兩塊碎銀時,頗為吃了一驚,當真是毫不客氣啊!
何清君銀子拿到手,立時笑逐顏開,迅速將銀子揣進懷中,取了腰間玉笛,歡快地吹起笛子,仍是那首聽到長耳繭的《樂淘淘》。
令狐薄不顧身份地隨意坐在她旁邊的假山碎石上,專注地聽著,仿佛她吹得這首樂淘淘就是世上最好聽的曲子似的。
何清君看見他的表情,不由得汗顏,這一走神,本來就吹得不怎麼樣的曲子登時有些走調,令狐薄皺了下眉頭抬眼看她。
何清君趕緊收攝心神,認真吹曲。
尚未吹完,便聽到腳步聲起,是小順子快步走來。“攝政王……”
令狐薄揮了下手指,示意他禁聲,站到一旁去。一直到何清君將曲子吹完,才睇一眼在旁邊急得搔頭抓耳的小順子,道:“什麼事?”
小順子偷偷看一眼何清君,低聲道:“攝政王,五王爺求見。”
令狐薄淡淡地道:“五王爺求見便求見,你慌張什麼?”
小順子又看一眼何清君,躬身道:“五王爺帶來了兩個人,說是何護衛的親人……”
令狐薄聞言一怔,望向何清君。隻見她大驚之下,霍地站起:“親人?什麼親人?”
她暗忖,親人?難道是樂山的師弟師妹?忽然一喜,會不會是師父帶著師娘回來了?
令狐薄眸光閃了閃,道:“請他們到偏廳,本王一會就去。”
“是。”小順子躬身退出。
“清君,你先回房吃點東西,本王正好回去換下朝服。”令狐薄見她一臉興奮緊張,暗歎一聲,他心中頗有些不安,她太過興奮卻忽略了一件事,若是她樂山的師弟妹或是蜂雀閣的人,必會事先飛鴿傳書給她,既然是五王爺帶入宮中的,必是有些蹊蹺。
過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令狐薄帶何清君一起進了偏廳,隻見五王爺正在與兩位女子說話。那兩位女子,一位是三十五六歲、風姿綽約的美婦,另一位是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兩個麵容有些相似,應是母女兩人。
何清君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位美婦人,一臉震驚,半天,才緩緩道:“……五姨娘?”
令狐薄驚訝轉頭,再看一眼那名美婦,鳳目眯起,五姨娘?她何家不是全家死於大火嗎?怎地出來個五姨娘?
隻見那名美婦滿臉激動地奔過來,人未到,淚先流:“是清君嗎?你是何清君嗎?”
何清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是何清君。”
那美婦立時撲上來抱住她:“清君,清君,我的孩子啊,我是你五姨娘李鳳香啊。”邊說著淚水邊簌簌而下。
何清君怔了怔,喃喃道:“五姨娘麼?”她的容貌與十幾年前似乎沒有多大改變……
那美婦李鳳香道:“是啊,我是你五姨娘啊,我苦命的孩子,這十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她邊哭邊感歎著。
怎麼過來的?
何清君輕輕推開她,扶她坐在椅上,呆呆地盯著她:“五姨娘,當時你不是……不是……怎地……”
李鳳香以絹拭淚:“你以為我當時死了,是嗎?”見何清君點頭,她攏了攏頭發,長歎一聲:“也是我命大,當時我也以為我必死無疑,卻未曾想到,天亮之後忽然下了場大雨,竟將我澆醒了……”
何清君木然問道:“是那場大雨竟五姨娘澆醒了?”她明明記得師父試過她的脈相,確實是沒了心跳,竟然沒死嗎?
李鳳香繼續道:“我醒來後,聽到哭聲,便爬過泥濘的院子循著哭聲找過去,卻看見當時四歲的清茹正蜷縮在爛了一半的水缸旁大哭,你娘葉淑琴用身體護著她,她們身上披著一床濕透了的棉被,清君,清茹之所以能活下來,全仗著你娘以身相護和旁邊那口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