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翱把車門輕輕關上,直起身,對著祁桐揮了揮手。
祁桐卻坐在那裏,半天都沒有插鑰匙、發動車子,隔著車窗看外麵對著她微笑的祁翱。那是怎樣的笑?溫柔而寵愛的。
長久以來為了抵抗他的冷漠而築起的心牆、因為恨他而生的堅硬,開始裂塌了。把車子駛出停車位的時候,有點兒手忙腳亂,她從反光鏡裏看著祁翱一直站在原地,朝向她離開的方向。或許他還是微笑著的,可是他的身影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孤單呢?
別人家都是獨生子,而她卻有個哥哥,這是多麼驕傲的事情,她有多麼希望能被哥哥寵著呢!她的小夥伴們都說長大後要跟爸爸結婚,她卻想,我可以跟哥哥結婚的。幼兒園幾個漂亮的小夥伴都有自己的王子了,有個小男孩兒說:“桐桐,你做我的公主吧。”她說:“才不呢,我要做哥哥的公主。”
好容易熬到媽媽來幼兒園接她,也不在外麵跟小夥伴們玩兒,拉著媽媽的手,倒騰著小短腿兒快快地走回家。哥哥在做作業呢。她搬了個小板凳踩上去,趴在桌子上。看,那個要她當公主的小男孩兒哪會寫這麼多的字,哪會算幾加幾等於一百呢?她朝著哥哥的臉啪地親了一口,說:“哥哥,你當我的王子吧!”她的哥哥瞪著大眼睛,大喊了一聲:“媽!你把這個小傻子給我領出去!”
那是第一次,她知道她的哥哥或許不像她喜歡他那樣喜歡她的。她哭得可傷心了,鋼琴課都沒去成。
現在,他真的是她小時候想要的哥哥的樣子了。如果細想,自打他回來,無論他在她這裏受到什麼樣的仇視、侮辱、甚至是詛咒,他都不慍不怒。而且,好像一直都陪伴在她身邊來著,不能靠近的時候,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直到她使出渾身力氣揮到他臉上一巴掌,他出院後不久,就從這個家裏搬出去了。她曾經特別痛恨他做下禍事,還對她擺出憐憫的樣子,可是在此時此刻想來,那種眼神不是憐憫,大概是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憐惜。這份遲來的情意,她還需要嗎?
回到家裏的時候,果真顧芃跟樸施妍都不在。祁桐到爸媽房間裏,找了半盒藿香正氣水,捏著鼻子喝了一支,上樓泡了個熱水澡,靠在床上抱著iPad找電影看。可是她糟糕地發現,家裏網絡不通了,所有她能使上的招,都使過了,最後她隻能確定是寬帶到期還沒續費。是了,家裏的寬帶是徐寒沫給報裝的,連繳費也是從徐寒沫的銀行賬戶裏到期自動劃賬。如今銀行賬戶都被注銷了,用的是哪家寬帶公司她也不清楚。他的痕跡在自己的生活中總是無處不在的。
祁桐拿起手機,想了想,非常猶豫地翻到通話記錄,按下最近的通話,深吸一口氣撥了出去。
“桐桐?”祁翱正在跟別人談事情,看到震動手機上顯示的電話毫不猶豫地拿了起來,但是他不大相信祁桐會給他打電話。
“是不是打擾你了?”祁桐猶豫地問。
“有事就說吧。”
“家裏的網絡不通了,應該是寬帶到期沒有續費。你……我……家裏裝哪個寬帶?”
“原來的續費不就行了嗎?”
“原來報裝的是哪一家我不知道,而且……一直是用寒沫的銀行賬戶自動劃賬續費的。”
“……”
“如果你對裝哪家有要求,我就去裝哪一家。”
“你不用管了,如果不著急用網絡你就等一等,我來解決。不會超過今天。”
她剛剛隻想跟他說:“家裏網絡不通了,你有時間報裝一個寬帶。”
可是忽然想到原來家裏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他隻要吃飯、睡覺、畫畫、交女朋友、出去玩兒就好,就臨時改了主意,自己搞定大概都比指望他簡單。隻是沒想到,他說“你不用管了”,不該是至多說“隨便”而已嗎?
倒在床上看著那牆上巨幅的《星空》發了半天的呆,抻了個懶腰,發出綿長的一聲“啊”,直到胸腔裏的氣不夠用才停。
祁桐光著腳丫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開始備課。放假之前,她找殷校長談過下學年的工作安排。殷校長問:“你個人的意思呢?”她說想教課,帶班最好。
殷校長說:“你們這些年輕教師,思維很活躍,能夠把你們的知識、理念和激情滲透到教學中,非常好。但是祁老師你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忽略了課堂的主要任務。”校長無非就是要說她帶過的班成績不好,後來她出了事兒,班級給別的老師帶了,聰明的孩子們成績提高一大截,語文平均分從學年下遊提升到了上遊。成績提升了,不就是孩子們平常寫的作業多了,成天啃課本嗎?
可是她不能反駁什麼,因為殷校長肯定會說她太理想主義、太不務實。她知道,自己當班主任的願望肯定落空了。就算今年學校因為屬狗的適齡入學兒童太多,增加了3個班級,師資相對緊張,班主任也輪不到她。但是,教課總行吧?殷校長還是說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