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桐已經不會哀痛地大哭,但是傷心來襲,還是止不住地落淚。隻是這一回被一個人擁著,她的傷心似乎有了來處,也有了去處。他的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像在哄一個小孩子。此時她很想讓他把自己抱緊一點,這樣她就會多一些安全感,就不會傷過了今生還怕來世。他說要守護我的,他真的會守護我的,是吧?因為他是哥哥,是吧?因為我們有切不斷的血緣,所以他不會忽然就不要我了,是吧?
祁翱感覺到懷裏的桐桐又貼近一些,他心裏咚咚跳,暗自吸了口氣,身體向後一傾跟她分了開來,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在以前,她哭成這個樣子,多數是因為被祁翱欺負了,在徐寒沫那裏委委屈屈地求安慰。可是現在,她哭成這個樣子,卻是因為徐寒沫。
他用手指揩去祁桐臉上殘餘的淚,看著她溫和地說:“對你,我不用發誓,對不對?我這身衣服風塵仆仆的,用來擦眼淚不嫌髒嗎?”
祁翱對人不凶不壞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怪不得樸施妍肯為了他破釜沉舟、千裏迢迢地來中國。他和徐寒沫時而展現出來的這樣的溫柔,極少有女人能夠抗拒。而這樣的溫柔,她曾經擁有一份獨一無二的。舊淚未幹,眼圈又紅了。
祁翱歎息一聲,說:“還非讓我發誓嗎?好,我發誓對我親愛的妹妹好一輩子,可以了嗎?”
“對我發什麼誓?你見過哥哥對妹妹發誓要對她好的嗎?你對我好,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剛才的誓言不算數,發這種誓的機會,留著跟以後的大嫂吧。”
祁翱眼睛裏的光芒黯淡下來,就像一輪滿月被陰雲遮蔽。他說:“這都幾點了,去睡吧。女孩子熬夜對皮膚不好,會老得快。”
祁桐說:“現在這些對我都無所謂,我隻嫌時間過得太慢。”
她隻嫌時間過得太慢。言下之意令祁翱心裏痛得無以複加。
她把手伸到頸後去解項鏈。每一顆珠子都那麼圓潤,閃著微微的金光。她用手指輕輕拭著最大的那顆,說:“如今,我也有了一個土豪金。不對,這可不是土豪,是奢華。”
她拿起桌上那個上麵雕鏤著一對小魚的玳瑁首飾盒,
非常小心地把項鏈裝進去,珠子輕輕地碰撞,發出嘩嘩的聲音。扣上蓋子,略琢磨了一下銅鎖的用法,把盒子鎖上,說:“這份兒禮物,你幫我收著吧。沒做成徐家奶奶的孫媳婦、也沒到她身前盡孝,沒資格收。不管怎麼說,父親母親認了你,把很多事情都托付給你,日後,你的妻子更有資格接受這份禮物。”
祁翱心裏像被戳了一下似的。
離開之前,奶奶把他叫到房間裏,悄悄地給了他這條項鏈,說:“本來是留著下聘的時候給的。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你還是把它交給桐桐吧。也苦了那個孩子,看你這樣,桐桐隻會比你心裏更難受。也不是補償,但是送給她,我心裏和你心裏也是個安慰,不是嗎?我知道,你恨不得把我這裏的好東西都尋摸著給她的。”她還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繼續說:“隻是,眼下時機不對。我會對你母親有所交代的。”
他甚至毫不猶豫、厚著臉皮說:“奶奶,您箱子裏那幅魚化龍百子圖的蘇繡,桐桐很喜歡的,您當時說了結婚時給她的。她說了好幾回以後裝裱起來,掛在家裏,您可好好地給她留著。”
奶奶搖了搖頭,問:“你能做到看著她嫁人、生子?”
祁翱每每想到她嫁給別人、生別人的孩子,便覺得窒息。好半晌,他才在奶奶的注視下說:“我也不是別人,是她至親的兄長。有責任讓她風光無兩地嫁人,過子嗣繞膝的幸福生活。”
如今,祁桐不肯接受作為徐家媳婦才有資格接受的東西。如果他理解得不錯,在她看來,她想著、愛著徐寒沫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徐家沒有丁點兒的關係。自從父親母親悄悄滴離開北京,對她什麼交代都沒有,反而把這邊的大多數事情都委托給自己打理,她就傷了心。
他手按在玳瑁盒子上,說:“你若不能把與徐寒沫的關係撇得一幹二淨,與徐家的關係便也不能撇得一幹二淨。奶奶給你的東西,你若不肯接受,她會很難過。徐寒沫也會很難過。”
祁桐微微一笑,說:“徐寒沫會不會難過,我比你清楚。如果他怪我,每一筆對我不滿的賬都攢著,日後我會一一跟他解釋,如果他還好意思讓我解釋給他聽。至於奶奶那裏,你說我收下了就好。而且,我說讓你幫我收著,沒準哪天我就反悔了,或者你娶的媳婦不能孝順父親母親,這項鏈就還是我的。”
祁翱把首飾盒包進藍色印花布裏,怎麼也包不成原來的樣子,祁桐伸手幫忙,按照原來奶奶教的方法包好。她撫摸著打的那個結,說:“好生收著吧,跟奶奶說我收下了,很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