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華真人在院子裏的其他地方翻找了一圈,確認再沒有第二個活人的氣息的時候,他先把自己徒兒的屍體埋在了離城外不遠的一處山坡上,至死,白若瑄的手裏都死死的攥著那把斷劍,墓碑上僅留“愛徒白若瑄之墓”。此處四周樹木蔥鬱,且稍有些偏僻,確認除了誤入之人,基本再不會有人闖進來之後,妙華真人才又複身回了白家兄妹暫住了五年的地方。抱起羸弱的白若嫿,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這都是命啊!”似有些感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白若嫿哪裏是天生體弱,而是從小就被人種下了“相思引”——天下奇毒,與它纏綿的名字相應的則是它的毒性,令身中此毒之人纏綿病榻幾十載,卻不會死亡,隻會一次比一次痛苦,最後生不如死,如跗骨之蛆,血肉共生,無藥可醫。若是其他人,自是看不出來,可偏巧她遇上的就是這奇毒的發明人——妙華真人。他當初製作此藥,卻是為了救一個人。天下人皆知,“相思引”是奇毒,卻不知它也是救命良藥,隻關鍵在於看用此藥之人想要做什麼了。所以說,至毒還是良方,隻是在人們的一念之間罷了。
妙華真人抱著依舊在昏睡中的白若嫿踏出了大門,轉而一把火燒了整個院子,火把上有他特製的“易燃劑”,極其容易燃燒並且隻會燃燒屍體,屍體燒完了,自然會滅的一幹二淨。“就讓這一切都隨風散了吧,也是……”為師欠你的。最後幾個字愈來愈低,他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與身後的熊熊烈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又好像下一秒就會融在火裏。如果妙華真人再稍微慢些兩步,如果白若嫿此時能清醒過來,如果白若舒此時能盡快趕回來,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年的錯過和過錯。隻是妙華真人不能慢,懷裏的人明顯有些不對勁,雖然麵色如常,身上卻冷汗如雨,他隻能加快腳步,希望能保住白若瑄僅剩下的“唯一的妹妹”。此時的妙華以為,白家的另外一個小姐怕是早已香消玉殞了,都說關心則亂,事關自家徒弟的遺願,又加上白若嫿明顯有些異常的病情,他來不及多想,以至於出了那麼大的疏漏,他忘記了,如果白若瑄的另一個妹妹已死,那也應該有屍體才對。
此時白若舒正在“曆經磨難”去買那隻“妹妹戴上一定很好看”的簪子——那簪子似乎是一種質地十分低劣的玉打磨而成,有些許細微的裂痕,卻巧妙在通身晶瑩剔透,製簪之人在那些細微的裂痕的中間或者頂端,用一種紅色的,像寶石一樣的小塊狀物點綴上去,就好像是雪中綻放的梅花一樣,完美的化解了那一絲絲的小瑕疵。白若舒看見這隻簪子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適合若嫿,可誰知雖說那簪子的製作材料不是很名貴,卻因為製簪之人巧妙的心思,反而硬生生把價格提高了一個層次。白若舒和小石頭兩個人湊了湊,也隻夠那簪子價錢的三分之一,不免有些失望。她思考良久,想要攤主先把這隻簪子留下,她盡快回去向哥哥借些銀子來,畢竟這隻簪子實在是太適合妹妹了,她實在有些不想放棄。
誰知白若舒話到嘴邊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後麵有一道悅朗的聲音傳來,“這簪子我替姑娘買下來,送給姑娘可好。”雖是問句卻用的是陳述的語氣,似乎白若舒和小石頭糾結了那麼久的“巨大的數額”對他來說隻是不值一提的幾張紙或者幾粒石頭。不過看這人的穿著打扮,也知他非富即貴,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又怎麼會在意這區區幾兩銀錢,隻怕他身上任何一件物品都不知道比這隻簪子貴重了多少倍。“你和我們素昧平生,為何要替我妹妹買下這隻簪子。若公子隻是出於好意,那張某在此多謝了,隻是還望公子見諒,我們這便要回家取一趟銀錢,自會自己買下這隻簪子,平白辜負了公子的一番好意真的是不好意思。”張子玉在來人出聲之後就把白若舒護到了自己身後,麵上一派風輕雲淡,還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的微笑。實際上心裏早已開始打鼓,隻是還有一個白若舒需要自己保護,他隻能硬著頭皮上。話本裏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不都喜歡強搶民女,蠻橫跋扈,自家妹妹這麼好看,萬一被這歹人看中搶擄了去,那可怎麼辦,話本裏那些變態紈絝真的是各種凶殘手段層出不窮……
蕭離火看著眼前瘦削的年輕人剛剛還彬彬有禮的和自己致謝,婉拒了自己的提議,卻好像瞬息之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一僵,之後一陣青一陣白的變換得好不“精彩”,如果他知道短短瞬息他在張子玉心裏的稱呼已經從“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變成了“變態紈絝”,隻怕他也笑不出來了。白若舒被小石頭擋在身後,自是看不見他的臉,但卻從他突然僵硬的胳膊查出來些許端倪,“小石頭,你沒事吧。”白若舒略有些擔心的晃了晃他的胳膊,才讓張子玉從自己“神奇話本的小世界”裏脫離了出來。隻是深受話本荼毒的張子玉此時也不敢再看蕭離火的臉,隻是低頭去詢問攤主“攤主大哥,我和妹妹沒帶夠錢,這便回去拿銀子來,您幫我們多留一會,絕不會耽誤你做生意的。”誰知剛剛還向他們吹得天花亂墜恨不得他們立刻買下的攤主,此時卻是臉色一變,“若人人都像你這般要我預留東西,那你們要是不回來,我難道要一直傻傻等下去麼!”“你這人好不講理,我們既說了會買,自是會買的,又怎麼會匡騙於你!”白若舒一向就不是什麼淑女,這從她平日裏的行事作風就能看出來,且她又從不肯在嘴上吃虧,雖知道這攤主話裏也有幾分“歪理”,而且自己最終還需要從他手裏買下這簪子,此時不應和他起爭執,可還是忍不住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