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把完脈,眼神憂慮,輕輕示意扶起已近昏厥的蘭太妃,我蹲在床前,打開藥箱,顫抖著手把一根根閃著光澤的金針輕輕遞到師傅的手上。針針入體,依然毫無覺醒。師傅額上也隱隱流出汗漬,我心更是一下子揪緊了,身旁的宮女都不由得低泣起來。許久,一口濁氣慢慢呼出,蘭太妃終於艱難地蘇醒過來,身邊頓時一陣鬆氣聲。她慢慢睜開眼,眼神依然溫和明亮,望到師傅,嘴角一絲苦笑,“又麻煩你過來了?”聲音虛弱無力,氣若遊絲。“都病成這樣了,怎不及早叫我?”師傅有些惱怒地說。“唉,心病難醫,大過年的又何必麻煩你。”“哼,都幾十年的老交情了,你還客氣如此。”蘭太妃聽著師傅的話,臉上驀地艱難一笑,“放心,死不了,我還沒見到我的義兒和尋兒呢!不會那麼輕易地死去……”說著,一聲艱難的呼吸竟又急促地喘起來,師傅趕緊又紮下一針,“哼,你若再這樣糟蹋自己,終有一天你會後悔。”“嗬。”蘭太妃一聲苦笑,清瘦枯槁的臉上竟驀地湧出淚兩行,“今生隻要義兒和尋兒能好好的,即便要了我這條老命,我也心甘情願!可惜,老天爺不長眼,生生毀了這兩個孩子……”說完,再禁不住嗚嗚地哭起來。“你竟瞎操心!孩子們吉人自有天相,老天定會保佑。到是你,看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待孩子們回來,看你有何麵目去見他們。”師傅說話從來柔和,今日卻無比的嚴厲,不帶任何溫情。“當年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們呀!若是我能早些看透皇上的心,也不至讓他們如此傷心斷腸,生死兩難!三年了,義兒音訊全無,生死未卜,尋兒傷心欲絕,一頭白發。今生,我還有何臉麵去見他們呀!我就是死了,也是無顏去見玉兒……”蘭太妃說著便痛苦地伏在被子上哭起來。我心絕痛,硬咽難耐,銀針紮入手臂,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痛。“你怎如此想不開?福來禍所至,禍來福所倚,一切自有天意!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能決定的。凡事應該坦然麵對,遠的不說,就是為了小龍澹,你也該打起精神好好過生活。你這個祖母若不在了,他們母子的生活就更難了。”師傅循序善誘,威嚴中卻透著關切!蘭太妃抬起頭,痛灼的雙眼中似又燃起希望,“是,若沒有小龍澹,在太上皇離開皇宮時我便自去了,怎還會苟言殘喘到今日?”“好了,你的病已入骨,不能再拖了。我先開幾副藥,你認真地服下,待有起色後,再好好地補一補。若有什麼稀缺,盡管到太醫院找我便好!你再不珍惜自己,最終後悔的便是你自己。”師傅說完再不停留,拽起我便往外間走去。一把揚起我的胳膊,師傅氣惱心疼地瞪著我,“你也這樣作賤自己?也不想活了嗎?”師傅生氣地撥掉我手臂上的銀針,我無言,望著師傅,淚水如瀑狂流而下。
“呯。”一聲脆響,我轉過臉,紅錦手中的茶盞正應聲而落。她目光驚恐,瞪著我滿臉的不敢相信。當年在柔福宮,紅錦是熟知我的。知道瞞不下去,我目光灼痛,輕輕把氈帽往上挪了挪露出自己本來的麵目。紅錦一聲低呼,一下子捂住了嘴,眼中淚水急流,驀地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了我。無聲的硬咽,淚水輕輕打濕了彼此的肩頭。師傅輕歎一聲,望了我們一眼,隨坐在方桌前認真地寫下藥方。紅錦扳過我的肩頭,仔細地看著我,“真的是錦瑤郡主嗎?真的是你嗎?娘娘千遍萬遍念叨的錦瑤郡主,真的是你嗎?”我流著淚輕輕點點頭。她亦流著淚,目光心疼,小心奕奕地撫上我的頭。我一拽氈帽,她目光驚懼,手一下子塞進了嘴裏,那不敢置信驚恐萬狀的驚呼一下子堵在了嘴裏,下一刻,她複又狠狠地心疼地抱住我,渾身顫抖地說不出一句話來。我亦動情地抱住她,心在這一刻,灼痛卻又溫暖!許久,我放開她,望了眼內室,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心領神會,點著頭,淚卻一下子又流了下來。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了滿心的酸澀,抬起臉,卻發現那個去請我們而來的小宮女正怔怔地冷靜地站在一邊望著我們,臉上是難以描繪的驚詫,“紅錦姐姐……”紅錦急忙轉過頭,抹了一把淚,輕聲喚道,“小苗,過來,見過錦瑤郡主。”“不。”我心一急,急忙阻止,小苗卻乖乖地跪到了地上。“不要,快起來。”我一把扯起小苗的身子,憐愛地望著她道,“我如今在太醫院跟著師傅學醫,名喚青芫,當年的錦瑤郡主早不見了……你若不嫌棄,以後便叫我青芫姐姐吧。”“青芫姐姐。”小苗立時清脆地叫著,瘦弱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格外的親切有神,一點也不拘束陌生。“你到幹脆。”紅錦哭笑著拉過她,“她是娘娘身邊最小的,眾太妃隨太上皇遠走多塞行宮時,淑太妃不要她,娘娘便收留了她。她雖小,但忠義,最勇敢懂事。”紅錦說著,輕輕把一絡散發溫柔地挽在小苗的耳後,“患難見真心!以前娘娘身邊娘娘最疼的那幾個,都在娘娘落難時各奔東西了。到如今,這宮中也就隻剩下我們四了。”我點點頭,目光無比堅定,“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紅錦愣怔了一下,望著我,重重點點頭。而小苗一直目光堅定地望著我,聽我說完,她一下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