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脆響,我心一跳,回過神。對麵,他突地重重放下銀箸,拿了絹帕擦了一下嘴,手一揮,便起身離去了,至始至終都未曾看我一眼。望著他修長健碩的背影,我頓時鬆了一口氣,正想回過頭好好地大吃一頓,“啊……”我轉過身,一聲驚怪,眼前滿桌子精美飯菜正被幾個小丫頭幹淨利落地撤下去……目瞪口呆,我頓時慌了,吱吱唔唔,欲言又止,偏著嘴,吞著口水,隻得眼睜睜瞪著一盤盤誘人飯菜從眼前流水般地消失。最後,一個小丫頭,毫不留情,從我手中掰下被我捏得死死的銀箸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臉一苦,千般委屈,萬般飲泣,撇著嘴,抬起頭,一聲哭腔,“秋裳,我還一口沒吃呢……”
“不怕不怕,娘娘,幸好我今兒早上還留了一盤糕點……咱們帶著它到水榭去吃……”秋裳一臉不驚,安慰著我,似乎這樣的事早司空見慣再尋常不過了。“水榭?那是什麼地方?”我坐著沒動,依舊帶著哭腔問道。一向貪吃的我,眼瞅著滿桌的飯菜從眼前消失一口也沒吃到,那份難受當真……就像在沙漠中踟躕已久焦渴絕望的人突地望到一彎清泉,狂奔而至,近得眼前,卻不過一處海市蜃樓……那份難受……
秋裳不知從哪裏鼓囊囊包了一包的東西,夾在腋下,扯起我就往宮門走去。邊走還不忘邊吆喝一聲,“嗬嗬,娘娘,今天天氣不錯,午飯吃多了,不宜久坐。我們還是到水榭轉轉,消化消化食……”“嗬,什麼鬼話,午飯我還一口沒吃呢……”聽了秋裳的話,我身子一個硬掙,大白天說鬼話,秋裳當真做得出!秋裳根本不理我,死死扯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書桌旁,正坐得穩穩的龍玨身子不由一個鬆懈,展眼望著被扯得一身不情願的女子,唇角一勾,“著人護著,不準出了差錯……”身旁,安公公一個輕揮,房門暗影一閃,一人便急急尾隨而去。“晚飯早些準備吧……”“是,皇上……”安公公一聲應諾,轉身便輕輕離去。
許久,寬大的風雅居一片靜謐,濃濃的龍涎挑動著一屋子冷寂沉悶,空氣突地凝重如山。龍玨一個不耐,驀地擲下手中筆,頭一仰,毫無形象地仰靠在了舒適的椅背上。眼前,揮不去,一絲心疼,都是女子那一臉無奈的饞相……她到底是誰?是人是鬼……深夜,她的貪婪睡相,她溫熱熟悉的氣息,她的濃厚油彩,她偎在懷裏的那絲安穩,根本不擔心自己會……龍玨越思眉越皺得緊,心裏突突跳個不停,昨晚,他怎會不知,她無明的妒火,醋意翻天死死壓抑,那吃人的目光,剜著他,竟讓他心裏有了一絲的明快得意……她的唇是如此細膩柔滑,熟悉的甜津,讓他瘋狂癡迷,昨兒,不由自主竟身硬如巨,試問,這世間除了她還會有哪位女子能讓自己如此心熱如火魂不守舍身不由已……
可是,幾月前,皇宮,冷月清輝,自己原本借機故意氣她,讓她看清自己的心,早早地應了自己的渴望心願……誰知,千不該萬不該,心如此真,情如此深,他怎能逼她,傷她如此……老祖宗好心辦了壞事,一道懿旨,竟放她出宮,前腳後腳,咫尺片刻,竟再也找不到她……那一刻,難以形容的悔恨,如潮水如巨浪一下子衝擊了他,難以言傳的心痛整整絞碎了他。他恐慌急切,親自帶人翻遍了整個的皇宮,錦川城池家家戶戶,角角落落,越是翻找他的心卻是往下沉去……月溪橋畔,那個灰色的小包裹,幾件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單衣,一抹明黃懿旨,竟讓他的心絕了……湖水那麼深,那麼恐怖,他瘋狂地不停地令人潛入湖底,幾個莽壯大漢都撐不過半柱香,整整一夜,她幾次三番病痛孱弱的身子怎受得住那湖水的冰冷厚重浸噬……不能置信,難以想象,不甘心,守城的侍衛跪死誓訴,四個城門真的無人看到她出城離去……她還能到哪?城中,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空間,每一個可能問到的人,家家戶戶,城牆跺口,旮旯蔽角,卻再無她蹤影,她仿若一下子從人間蒸發了……試問,那飄浮在湖中的小包裹還不能說明問題嗎?除了那粉荷連天清澈透碧的湖水他不能抽幹尋找,城中哪裏還是她的藏身之處……那一刻,一抹犀利,撕心裂肺,他瘋了……日日夜夜抱著那個小包裹,神情恍惚,嘴裏喃喃,淚水晶瑩,思念悔恨噬心,人生再無半點留戀……一座琉璃宮怎壓得住對她的思念?投湖自盡隨她而去又怎能抹去今生的刻骨情腸?魂牽夢縈,怎樣做,才能找到你?尋兒,你告訴我……生不得,死不得,曾經失去她,又得到她,明明知道她的心,卻怎能又忍心故意氣她傷她?罪有應得,此生注定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