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歎息,重重的,顏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那一眼鐫刻如刀,厚重如山。有著撕心裂肺割絕往日情絲的絕裂,也有著山崩地裂鐫刻在深心的堅決……隻有我才能看懂的眼神,如此神傷……帶著放棄成全的意味,又有些眷戀,有些心慰,帶著某種隻能遠遠觀看卻永遠不能攀折的遺憾,原來他早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落寞的眼神,海角天涯,從此君是君,臣是臣……他緩緩地低下頭,攫取了一口窒息的空氣,鄭重地上前跪下,“臣,顏晉,見過皇上娘娘……”一聲堅定,抽筋斷骨,我一個趔趄渾身無力地仰靠在了他的身上,眼一閉,任淚水狂流。
“平身吧。”身後他也一聲的鄭重,輕輕扶著我坐在軟榻上。我毫無所覺,根本不知兩個男人在說著什麼,眼前虛無飄緲,都幻化為了在顏家的一幕幕……
“那,從此後,朕便把她交給你了……”身旁的男人一聲寬容,我心一蕩,驀地睜開了眼。麵前的他一絲恭敬,深深一揖,“臣,謝皇上成全……”“好了,朕允你三天回家向老侯妃道明這一切,回來後,便搬到此處吧……”“是,皇上……”他聲音輕朗,再不似先前的死寂。我心一緊,轉過頭,驀地抓緊了身邊的男人。“不要著急,朕已允了顏晉的請求,賜他禦醫金帶,從此後他便隨在朕的身邊,你的飲食調理便一切交給他……”我一聽,驀地轉過頭望著麵前恭身低眉的男人,一聲焦急,“那怎麼行?顏家世代將才,怎能讓他做個平平禦醫?不行,皇上,我不同意……”我心一急,突地從軟榻上站起來。他一聲笑,又輕輕按下我,“既然如此,朕也沒辦法了,顏晉,今兒個你便去內務府吧……”身邊的男人一聲無謂,疲賴地晃著腦袋道。我心一跳,“什麼?內務府?皇上……”我一聲犀利,又站了起來,內務府那不是太監們……“那你要怎樣?顏晉已向朕辭去了城衛軍統領之職,他幾次向朕上書要去做禦醫,隻願能隨在你身邊……若朕不答應,他便要去內務府自宮……”“撲通。”一聲,再站不住,我一下子跌坐在軟榻上,淚水汪汪地直視著他,身心顫動,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顏晉……”
“顏晉,這樣心碎的相守,這樣無怨無悔的犧牲,值得嗎?”許多年後,回首往事,我透過白雪皚皚的老梅枝,目光輕潤地鎖住麵前的男子,輕輕地問道。
他一笑,如冰解千裏,春回大地,目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仰起頭,望著鉛灰厚重的蒼穹,一抹豪邁和滿足,“千尋,你知道嗎?人在世上走一招,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對我來說,真正的幸福不是坐擁千金,也不是權傾一世,而是讓生命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地守著心愛的女子一起慢慢地變老……怎樣的形式已不重要,隻求今生無怨無悔,生死相隨……”
多少年後,當我白發蒼蒼,病體危危,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一手牽著一個,望著陪我一生愛我一生的這兩個男人,臉上掛著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知是以怎樣的心境生活在琉璃宮的,仿佛過往的歲月被掐斷,未來的日子又被稀釋一樣,唯留下現今時下濃稠靜止般的生活。時間被凝固到一分一秒地爬著前行,緩慢到我每天都能細細看著身邊的每個人恬適安然的笑臉。幸福的沙漏早已擱淺停頓,我被定格在被寵溺的頂峰,望著顏晉忙碌又坦然的身影,望著他安心又滿足的眼神,我也仿佛被掏空被沉澱被淨化到孩童一般的單純滿足。
我不知道這兩個男人最終達成了怎樣的默契?反正隻要是一針對我,他們倆便會不約而同一致對外,讓我既鬱悶又氣餒。一向小氣又醋意濃濃的他,唯有對顏晉寬容又大度,不僅不限製他的自由和行動,隻要是他呈給我的東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勒命我全盤吃下。還有,就是顏晉,仿若也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境界,自從顏家莊回來後便仿若變了人似的,對皇上既不謙恭也不卑下,既不疏離也不親近,淡淡的,一種很微妙的情緒。清疏冷淡的眼神隻有在偶爾凝視我時才會有些許的溫柔,其它的時候,包括對皇上,都有一種雷打不動,天塌不驚的無謂清冷。似乎這世上除了我,再沒有什麼能讓他心動讓他在乎的事了,甚至於生命也不過是一種無味的重複罷了……無欲則剛,恐怕連皇上對這種人也是沒有辦法,也興許是他早就看透了顏晉,明白了這一點,才會如此地大度和寬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