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聽說已經下不了床了。太子雖然還沒有什麼動靜,但朝中已然緊張如離弦的箭一般。這一天,病危中的皇上竟然下旨允了我為卓雄的側王妃的身份,而同時,另一道聖旨也下到了七王府,程皇後的親侄女,當朝宰相的獨生女程櫻則成了他的正王妃。

如今,七王府雙喜臨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皇上的心思隱約中卻也明顯,太子雖然手握重兵,但性情暴虐無常,令朝中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皇上如今對七王恩寵有加,聖眷不減,朝中敏銳之人早就聞出了其中的意味,再加上程櫻如此顯耀敏感的身份,程相已顯然靠向了七王,太子已漸漸失去人心,朝中已隱隱以七王馬首是瞻。聽說,朝中改立七王為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了。然而,我們並沒有被興奮衝昏頭腦,對外一致謙遜謹慎之外,府內的防範更加堅固,如此劍拔弩張的局勢,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看太子能不能沉住氣了……

皇上一旦病逝,太子已是穩穩的北蠻王,我們沒有任何的機會。但一向沉寂淡泊的七王府如此喧囂不停,隱隱帶著明目張膽的挑釁,皇上病重期間依然聖眷日隆,朝中人又風潮轉向,這不得不令太子心生側目,我們如此做的目的就是要讓他焦急,打亂他的部署,打破他的固守,隻要他耐不住要動手,我們就有明正言順理由廢他……他如今貴為儲君,已是人心背向,而廢長立幼,他無有大過,也不是那麼容易。目前唯一的機會,便是激他的火,讓他狗急跳牆,急不可奈,我們就是要逼著他反……

皇上的身體雖然每況愈下,但我把顏晉派進了宮中,他一直用金針吊著北蠻王的命。因為對外一直隱瞞著消息,所以朝中人並不知情。而七王府如今喜氣洋洋,三日後,程櫻便要嫁入七王府了。

不能再管他如今是何等的心情?府中的人都以大局為重,一致同意他娶程櫻。而之於我,這本就是我推波助瀾一手謀劃,所以我更不會在意,更沒有什麼不滿或嫉妒的表情,為此,府中上下都對我另眼相看,敬重有加。我無奈一笑,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不會不明白我的用意,所以他一直淡淡的,什麼也不說。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隻由著府中上下任意的折騰。隻是那深邃的眸子每次望著我時卻又更加地深了,我知道,他的心不好受,一直矛盾著,痛著,可又不得不默許我們如此做。畢竟,整個北蠻王朝有他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形勢急迫,已容不得他多想。

有時候,我竟覺得他很可憐,身上總是淡淡縈繞著一絲淒涼和無奈。曾經輕潤的笑顏早就又被以往的冷淡所代替,即使在望著我時,溫柔也是一閃而過。他更加地緘默,似乎隻有守在我身邊的時候,身上才會有些許的溫度。我不知他以前是否也是這樣,但我知道他是個讓人心動又讓人心疼之人,聽說,他母妃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他一直由程皇後撫養長大。後來跟雪山老人學武功,性子就變得更似冰雪一般的冷了。不喜形於色的冷峻容顏讓很多人都望而生威,但他的智謀和運籌帷幄又讓更多的人追隨和敬仰。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望進他表麵的人覺著他冷,看進他內心的人又覺得他熾烈如火焰。這種冰火兩重天,在他身上卻完美和諧地並存下來,這樣一個人,本身又帶著魔幻般地魅力,想嫁他的人不少,敢嫁他的人卻不多。

程櫻算是一個另類,隻因她清透的眸子能望進他的心裏去。一如我,淡泊若水,心輕輕一觸便能探進他的內心深處。

他又失眠了,象以前那樣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我知道他心裏一直對我內疚,他的承諾一如他的人那般堅不可摧,我也明白他對我一直一如往昔的熾熱不可更改。對程櫻,他不想傷害,卻又給不了她什麼,這種矛盾無奈心情讓他痛不堪,每每望著我,眼眸都深得似海一般,舍與不舍,糾葛心頭,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我無聲地歎息,什麼也沒做,隻是淡淡地允了他能夠睡在我屋裏。他終於笑了,有種四兩撥斤的玄奧,天地之間仿若一下子明亮開闊起來。他身上淡淡的豪氣,仿若世上再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他。我狠厲地對他瞪了一眼,他笑得雲開霧淡,當天便宿在了外間的軟榻上。夜裏,我口渴,喚了兩聲冬菊,無應,我便慢慢地起身準備自個去倒水。誰知床幔一掀,他竟已端著水靜靜地站在了我床前,我低頭一瞧,誰叫他在我床前打的地鋪,我咕咚喝完水,趕緊催促著他搬到外間去睡,誰知他不以為意,接過水杯放到桌上,身子一躺又睡在了地鋪上。我急得站起來,踢著他狗熊一般強壯的身子,他輕笑一聲,一個翻身,蒙住頭,片刻,竟已揚起了胡嚕聲。我無奈地跌坐在床上,望著他,心中說不出的一種滋味,淡淡的憐憫,還有絲絲的疼惜,這樣的男人,此生注定我無法接受他的情,他心裏也明白,也不奢求,隻貪圖著這片刻的溫馨,這種情懷,又最能讓我心軟。唉,算了,如果這樣他能安心,也算是我對他情懷的一種回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