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錦瑟已然歸來,便悄悄瞥了劉驁一眼,劉驁卻並未在意這些小節,隻道:“合德的琴技甚妙,隻是琴舞雙絕朕還不曾見過。”說著,便與我道,“你盡管一彈,朕洗耳恭聽。”
劉驁這樣說,我便不好再說什麼。隻是《越女歌》舞易曲難,周五官驟然發難,又指名要此曲,我即便再糊塗,也知其來者不善,便也笑道:“陛下之言,臣妾豈有不遵之理。隻是《越女歌》講的是西施範蠡重陽離別之景,不免太過淒涼。今日恰逢河黎公主笄禮,奏此曲似乎有些不妥。依臣妾看,不如改奏《瘦菊》,也更歡快應景些。”
既然周五官有備而來,我自然不能眼睜睜往火坑裏跳。《瘦菊》以舞聞名,彈奏自是不難,可舞想跳好卻是不易,需舞者與琴者精妙配合,三百六十個舞步更是千變萬化步步詭譎。且“瘦菊”‘瘦’菊,是要身量纖纖方見其美。我在陽阿公主府多年,也隻見飛燕跳的有‘瘦’之風韻,而周五官入宮年久,早已不複少女身姿。我一向無心害人,卻也不能憑了她挑釁,總得讓眾人知道我與飛燕並非軟柿子由的人捏,也省的日後麻煩。
劉驁也點了點頭,同意換曲。
得到劉驁的支持,我心裏這才踏實了幾分,又對周五官道,“《瘦菊》乃先秦名曲,周貴人既精通歌舞,想來定然會跳吧?”周五官的表情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隻是如今眾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便也隻好道了句:“會。”
我笑道:“陛下,皇後娘娘,各位姐妹,那嬪妾就獻醜了。彈的不好,大家勿怪。”
“西風颯颯兮,秋之為氣。
歲歲重陽兮,今又重陽。
無邊落木兮,蕭蕭而下。
豔若桃花兮,我續春榮。
瘦菊愁煙兮,浥露偏宜。
攜子花前兮,共說深願。”
我不緊不慢信手而彈,《瘦菊》一曲十歲即習,於我不過牛刀小試,弦弦清音之餘,倒可以騰出心思看周五官一舞。
此時正彈至第一部“問菊”,曲調婉轉,周五官輕送腰肢,媚眼含春,極盡婀娜之能事,儼然已吸住了劉驁的目光。我心下暗叫不好,方才實在太過輕敵。周五官既敢公然與飛燕一爭長短,必是經過日夜準備,又怎會疏於練習?而飛燕得寵除卻容貌全靠舞技,如今周五官舞姿漸入佳境,飛燕地位豈不岌岌可危?且飛燕自幼習舞,最得意處便是舞技,若此次被周五官搶占先機拔了頭籌,憑飛燕的秉性脾氣,讓她去向劉驁邀寵,是斷然不可能的。
我越想越急,手下抹挑亦不覺快了幾分,等我發覺之時,已彈至第二部“詠菊”。我剛欲調整曲速,卻無意瞥見周五官旋轉勉強,快慢兩難,心下頓生一計。
“詠菊”一部乃《瘦菊》中最長的一部,其感情複雜,主題最是模糊。我倏而狠按琴弦,嘈嘈之如急雨;倏而輕攏慢撚,切切之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撥彈,琴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忽明忽暗,忽快忽慢,按欲入木,彈如斷弦,
周五官被我的琴聲折騰的暈頭轉向,動靜難為。眾人表情也越來越難看,劉驁終喊道,“罷了!”
驟然喊停,周五官一個收不住摔倒在地,我也趕忙斂了琴音。
劉驁不悅道:“跳不好就別逞強,白白耽擱了這樣好的琴聲。”
劉驁似乎並未看出我的把戲,我暗暗放心,又使了個眼色給飛燕。飛燕起身道:“陛下容稟,這琴舞雙絕,講究的是彈琴之人與起舞之人的精妙配合,周貴人初次與合德合作,想必雙方還未有默契。剩下的曲子,不如讓臣妾與合德一起為陛下表演可好?”
劉驁打量了一遍飛燕這身鵝黃色舞衣,又看了看我,終道了句,“好罷。”又對周五官說,“還不退下。”
周五官恨恨望了我一眼,倒也不敢多說什麼。
飛燕罩著長長的麵紗,足上套著瑣碎的菊花鏈子,我朝飛燕點了點頭,便開始奏曲。飛燕的舞技我是熟知的,為怕劉驁看出端倪,我一上手便彈得極快。飛燕知曉我的意思,開始便亮出七七四十九個回旋。隻這一個動作,沒有十年八載的工夫也是不成的。飛燕踩著節拍婆娑起舞,舞姿如夢,一陣顫栗從她左手指尖傳至肩膀,又從肩膀傳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金菊也隨之振動,每一個動作都自然而流暢,仿佛出水的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