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來到椒房殿,我注意到各宮嬪妃今日的穿著都極盡謙卑,撇去素日勤儉的肅婕妤和獻容華不談,連寧容華和馬怡靜都隻簪了幾支玉釵而不複平時珠光寶氣,我便知今日我的這番打扮是合宜的。

銀朱色的暗花細絲褶羅裙喜慶卻不顯華貴,用料選的是“錦綾絲絹羅綢緞”裏的第五位的“羅”而非錦綾絲絹。其實相對我的位分來說,這確實簡樸了些,隻是誠如我所料,皇後也自降一位,未穿平時的錦服而著綾服,肅婕妤也是一襲黛紫色挑絲雙窠雲雁裝,與我位分相同資曆又在我之上的獻容華與寧容華皆著各色絹服,如此一個一個數下來,我所穿的暗花細絲褶羅裙才是真真挑不出錯處的。

當然,飛燕的丁香色對襟曲裾也很是嬌柔淡雅。唯有楊長使腰間的紅珊瑚腰扣飽滿紅潤至極,雖說是皇後賜的,卻似乎並不應景,隻是一時片刻倒也說不出有什麼不妥。

眾妃循例給皇後請了安,便由皇後引著往長樂宮去。其實眾人皆知今日皇後隻是綠葉,不過是太後的陪襯罷了,因此也並不過分多禮,隻如平常初一十五一般謁拜,便卯著勁兒醒著神兒去謁拜太後。

每年正月初一,劉驁會在宣室殿宴請群臣,而太後會在長樂宮設宴大宴後宮嬪妃,後宮諸人悉數到場,自然好生熱鬧。待至長樂宮之時,樂師們已按賀歲樂譜敲擊著編鍾,鶯鶯燕燕的鍾聲在長樂宮上方繞梁,人人臉上洋溢著年節的喜悅,卻又暗自提著一顆心善自警醒。

突然遠遠傳來了舍人一絲極細又洪亮的通傳“太後駕到——”,越過層層樂音彌漫在整個大殿,樂師收了鍾聲,皇後端跪在眾妃身前,眾妃皆屏氣凝神,跪地行稽首大禮恭迎太後駕臨。

太後從後殿徐徐走出,我從手背處偷偷抬眼觀望,隻見太後黑絲綰成盤絲髻,上墜黃金嵌珠寶蜻蜓簪,格外雍容嫻雅。身著一襲端莊持重的藏藍色交領禮服,淡雅高貴而不失莊敬矜重,淡淡的寶藍色明絲線在錦袍上繡出朵朵瓊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平添了幾分溫和親近。因太後是從先帝的太子妃一路封為皇後、太後,平日裏的保養自是極為精細的。所以雖已年近五十,看著卻不過三十六七,我不禁暗暗驚歎。

太後輕輕喊了聲“起”,眾人起身落座。樂師急敲三下編鍾,便聽那舍人複喊:“開宴——”

皇後為永巷之首,自然率先向太後敬酒,待太後含笑飲下,肅婕妤亦上壽:“臣妾恭祝太後鳳體康健,福澤萬年。”

太後打量了肅婕妤一眼,道:“許久不見肅婕妤了,你的咳嗽病可好些了?”

肅婕妤忙行禮謝恩:“謝太後記掛,臣妾這是舊疾,不過入秋以來調養的好,已經好多了。”

太後點了點頭,便掃視了眾妃一眼,道:“永巷又添新人了。”

我與飛燕自然便是太後眼裏的新人,又未曾拜見太後,所以太後甫一開口,我便遞眼色給飛燕,親自各沽了一杯椒柏酒,雙手捧了,緩緩上前,齊聲行禮道:“臣妾拜見太後,願太後長樂無極。”

太後隻淡淡瞧著,卻也不喊起,隻聽得那醇厚宛轉的聲音緩緩道:“這便是陛下新封的兩位趙容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