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前,憶兒已經跪了有一時了。藺紫均看得心疼,悄悄環顧四周,見牆角的椅靠上搭著一件衣裳,趁大家不注意,她從後麵繞過去。
手剛一碰到那個把衣裳,就被人死死按住。
“想都別想!”
聲音雖小,卻中氣十足。藺紫均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施家晚那個胖媳婦張彩賢。那個女人得意地笑笑,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想繼承老施家十畝良田,連這點兒苦都吃不了?”
這種場合,藺紫均不可能跟她理論,論力氣,自己怕不得她的三分之一。她望了一眼憶兒,小家夥大概實在支持不住了,身體動了一下,想減輕膝蓋的負擔。
“憶兒……憶兒……”施光前口中念念有詞,臨走之前,心中唯一牽掛的,還是這個他當年拒之門外的親孫子。
“憶兒……”
聲聲呼喚,也許連他自己都糊塗了,一口氣全靠這兩個字維係著,隨時都會斷掉。
藺紫均心裏酸楚,對眼前的這個老人,她不知道是該憐還是該恨。秋妹的命運固然是因為她自己造成,可若不是施光前頑固強勢,怎麼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他縱然是這樣晚年淒涼,可也見到了憶兒長高長大後的樣子。而她的父親藺楓蘭呢,那麼疼憶兒,卻沒有見到過憶兒走路說話的樣子,沒有聽到他叫一聲爺爺就過世了。
淚水不知不覺地漫上來,眼前一片模糊。
“喲,別在這裏裝模作樣啦,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我們家老爺子的什麼人啊?等這老不死的一走,你就帶著你那個野兒子滾蛋,休想從老娘這裏得半分好處!”張彩賢臉上的肉又肥又厚,冷笑的時候,一抖一抖的。
明知道紫均不會跟她搶那件衣裳了,還故意將一隻肥手死死地按在上麵。
“挪開!”
“相公——”
“我叫你把手拿開,聽到沒有?”施家晚怒目圓瞪,死死地盯著他的媳婦。
“哦——”張彩賢不敢挑戰,慢慢地收回手。
施家晚一把抓起衣裳,鋪在桌子上疊得平平整,穿過床前跪著的人。
“憶兒,來——”
他的右臂從憶兒腋下穿過,有力地半提起他,將手中的衣裳墊在地上。
“謝謝——”憶兒稚聲說道。
“不……不客氣……”施家晚有些尷尬,這是他每一次如此靠近兒子。每次他去看他,他都躲得遠遠的。
父子之間,永遠隔著跨不過的鴻溝。
“憶兒——”床上的施光前突然提高聲音,抬手在床邊亂摸:“憶兒,憶兒呢?”
“爹,憶兒在這裏,憶兒在這裏啊。”施家晚顫抖著,目光中全是懇求,希望憶兒把手遞給他。
可是憶兒卻怕得渾身發抖,回過頭來尋找紫均。藺紫均看得真切,衝他點點頭。
憶兒這才交手放到施家晚手中。
“爹爹,憶兒,這就是憶兒……您摸摸,這就是憶兒啊……”
施光前像是回光返照般,麵色紅潤,極力地想要坐起來,枯瘦的手指僵硬如鐵,不停地在憶兒柔嫩的手背上摩挲。
憶兒強忍住想哭的衝動,憋得滿麵通紅。
“家晚,扶我起來。”施光前的精神真的好了許多。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