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從早上到黃昏，又從黃昏到深夜。相思河兩岸，獨木成林的榕樹葉子被雨水衝洗透亮，一道閃電劈下，懸垂半空的樹根張牙舞爪、青麵獠牙。
施家莊的村民在家裏關了一整天，不敢出門。按老人的說法，像這樣瓢潑如注的大雨，百年難遇；如遇，必有大事發生。
如此惡劣天氣，斷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發生的，必是壞事。
莊子東邊的茅草屋，在風雨中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搖搖晃晃，隨時都會癱倒在地。幾個鬼頭鬼腦的年輕人圍成一圈，圈子中央站著的那個男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乍一看頗有些鶴立雞群、卓爾不凡的感覺。
可惜一開口說話，就暴露了他的老底。
“你……你們說……說得是真……真的嗎？真……真的可以讓我變……變聰明？”
竟然是一個嚴重口吃的大傻子，再仔細審視，那目光果然呆滯無光，表情亦與三歲孩童無異。
那幾個年輕人強忍嘲笑，爭先恐後地嚷嚷起來：
“明書，你不相信我們哥們說的話，強哥的話你總該相信吧？強哥，你來說一說，別搞得我們合起夥來欺負明書似的！”
“對啊，對啊，強哥，你說一句……”
在眾人的推搡下，站出來的年輕人果然出眾一些，身材長相雖在傻子之下，市井痞氣卻是呼之欲出。
他也果然不負眾人所望，開口之前先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清了清喉嚨：“呃……呃，明書啊，說你是吃施家莊百家飯長大的，這沒假吧？”
叫明書的傻子點頭如搗蒜，生怕反應慢了，這幫人就不帶他玩了。
“那好，我來問你，明明施家莊的男丁比藺家莊的多，可為什麼我們施家莊男人，硬是在藺家莊的娘們麵前抬不起頭，你知道為什麼嗎？”
施明書把頭搖得飛快：“為……為什麼……麼？”
大家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茅草屋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施會強把手搭在施明書肩膀上，頗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啊？要是你能變得跟我們一樣聰明，我們至於在那些娘們麵前抬不起頭嗎？明書，強哥我向你保證，就這樣的大雨天，百年一遇，絕對是上天對我們施家莊的眷顧。你隻要跑出去，沿著河邊來回地喊，老天爺啊，把我的腦瓜子還給我啊……”
說到精彩處，施會強嘎然而止。
突然，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如利劍一樣劃破夜空；緊接著，雷聲滾滾，如戰鼓雷雷。大家紛紛摒住呼吸，目光集中在施會強的臉上。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這裏麵，隻要有一道閃電擊中你，你就會變得跟我們一樣聰明了。”
最後這句話，有一種壯士蓋棺定論的果決與勇氣，絕對不容任何人質疑。傻子施明書感動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強哥，我……我聽……聽你的，我這……這就去……去……，絕對不……不給莊裏人丟……丟臉！”
他想說得流暢一點，好讓大家感受到他的決心與壯誌，可越是激動，越是結巴得厲害，原本一張英俊的臉，也憋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