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裏長的儀仗擺足了架勢,對洛安城中擁擠的人流視而不見,依著禮部劃下的道路,不緊不慢,不急不慌,從玄武門一路走到館舍,可是被京城腳下的百姓大飽了好些眼福。直到儀仗完全進了館舍,眾人才漸漸散去,不過關於蒙國使團的話題,卻慢慢傳開了。不管是真的假的,有的沒的,隻要和使團沾邊兒的,都得被嘮叨上小半個時辰。
昨晚方回可是一夜都沒睡好。離了淩語塵,又怕擾了雲瀾,又不敢去方鳴鳳的那裏,更不願意打攪祖母,思來想去,踱步到了二叔的小院子前,在那硬木榻上硌了整整一宿。
瞧著早起精神奕奕的二叔,方回的心略微有些悲涼了。這廝當真寒床苦睡了十多年?這毅力,當真不差!
給老太太問過安,又百無聊賴地吃了幾口早飯之後,方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悄悄打開一道門縫,隻見雲瀾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聲震天,估計昨晚上也沒睡好。
方回搖搖頭,找出前幾日淩語塵打賞的錢袋子,出門奔西市而去,一路都在盤算著如何花去手裏其實並不算多的幾兩碎銀子。
“做點兒什麼好呢?”方回低頭邊走邊想。走到報恩寺外牆時,一聲口哨招出了普洱。普洱躍出外牆之時,方回似乎聽見牆裏有個人在跳腳罵娘,不過方回並不理會,架起普洱一陣風起楊花落,呼哧呼哧跑遠了。
從棉掃帚把上摘下一根糖葫蘆,方回遞到了普洱跟前。那貓興致昂揚地舔完了糖稀,之後卻對山楂不聞不問,氣得方回牙根直癢癢。
不多時,就看到一大波人潮湧來。方回驚恐地看著前頭摩肩接踵的人流,趕忙閃到一旁的巷子裏。等人流過後,方回才探頭探腦地走出了小巷。隻聽見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蒙國使團的事。方回聽在心裏,卻沒有太在意。閑逛到了巳時初刻,方回估摸著回去正好飯熟,這才抬腿扛著貓向方府走去。
剛回府,才進屋子,就看見雲瀾在收拾行囊。方回忽然慌了,雖然早就知道淩語塵和雲瀾始終要走,卻沒想到離別竟來的這麼突然。
“你這是要走了嗎?”方回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哭腔。
雲瀾聽到身後動靜,渾身一抖,卻沒有回頭,隻是頓在了那裏。“師兄說,時候快到了,我們得走了。”雲瀾的聲音黯淡了。
“什麼時候?”方回依舊沒有哭泣,但嗓子卻有些啞了。
“明天。明天一早,我們就出城。”
方回還想說什麼,卻被推門而入的淩語塵打斷了。淩語塵看向兩眼通紅的方回,走到跟前用力拍了拍方回剩下的一個肩膀,嘻嘻哈哈地說道:“小子,雲瀾還得去救他師父,我還得救他大師伯我爹,你的一片心意我們收下了,以後青山不改,總還有再見的時候。別哭,挺起胸膛!日後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闖出一番名堂來,以後我們就能更容易地找到你。”
方回用衣袖使勁擦了一把眼淚,努力點了點頭,笑著對淩語塵“嗯”了一聲。
淩語塵欣慰地看著小家夥,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相處了幾個月,他是真的把方回當做徒弟來看待,雖然沒有拜師,雖然還少一杯敬師茶。淩語塵沒在囉嗦,提著普洱退出了房門,把屋子留給了兩兄弟。
“阿虎。”自從離開水潭村,方回已經很少叫雲瀾的小名了,他想把“阿虎”永遠留在水潭村,留在那個充滿美好記憶的地方。他知道,自從踏出那一步起,自己就再也不能和小夥伴們一起嬉戲玩鬧,不能再騎小胖家的老牛,不能再揪小琪的小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