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姓習慣把臨近西市的報恩寺叫“大報恩寺”。淩語塵倒沒覺得那青磚灰瓦的報恩寺有多大,不過從進香的居士口中,淩語塵知道了報恩寺的來曆。
相傳三百年前,紫華國遭逢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旱,赤地千裏。朝堂上下,俱是束手無策。眼看著就要顆粒無收,不想卻被一個外來的和尚解了圍。
那日,烈日炎炎當頭照,大街上冒著絲絲熱氣,逼得行人隻好坐在茶棚,還得要上一壺價值早已翻了幾番的粗茶。這時候,卻有個光頭老和尚,穿一身破爛衲衣,沿著城中主道從承運門一路走來。
起先人們隻道是趕路的和尚,看了幾眼便又低頭抬頭喝茶發呆,不經意間又看了一眼,唉?這老和尚竟然還在那無遮無攔的大路上奔走,一雙芒鞋吧踏踏還越走越快。
京城的百姓越看越奇,不少人都跟了上來,想知道這和尚究竟要走到哪兒。之後便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眼看前頭就到了內城門,驚的內門外執勤的甲士趕緊握緊了手中的鋼刀長槍,眼神淩厲地看著這呼啦一大群人。
好在老和尚停下了腳步,身後的人也為之一頓。老和尚二話沒說,撲通一聲坐在了曬的滾燙的青石板上,雙眼一閉,念珠一轉,誦經之聲頓起,傳遍了京城各處。不多時,便有陣陣清風從各處吹來,吹得眾人衣衫獵獵,再抬頭看,就見滾滾黑雲八方湧動,一副黑雲壓城欲摧城的架勢。
就在此時,老僧誦經之聲驟停,不待眾人回頭,隻聽得耳邊響起一聲莊嚴佛門獅子吼,隨即天上雷聲大作,電光縱橫,豆大的雨點半點兒不顯生分地擊打在闊別已久的大地上,打的眾人抱頭鼠竄,紛紛尋找避雨之處,隻有那個老和尚盤腿坐著,一動不動。
老和尚便在大雨中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接近傍晚,老和尚一聲龍吟,經久不絕,狂下了一天的暴雨立消,西天的烏雲要巧不巧地散了一塊,馬上就有一道金光照耀在和尚身上,仿佛行走在人間的佛陀。
“聽說當時那位大師跟前,黑壓壓跪了一大片人,足有數十萬人之眾!如今那大報恩寺,就是京中諸多信徒在那次祈雨之後捐建的。算一算,也有近三百年啦。”說者剛剛進完了香,似乎還有些同伴在寺內盤桓,因而隻好在寺外等著。而聽者則還沒有去過那遠近聞名的報恩寺,正在這裏津津有味地聽著故事。
淩語塵竟無言以對。這如意門本是佛門旁支,跟腳也極為清白,早幾百年也是一心向佛的修真門派,可不知道從幾代門主開始,門內風氣漸有所變,開始奉行入世修行積攢功德,與高高在上的其他宗門漸行漸遠。可入世越久,竟然越發喜歡上了修道之人所不齒的黃白之物,一門之中無論老幼,皆如牤蠅盜鼠,故弄玄虛裝神弄鬼,騙取普通百姓的錢財。金銀越積越多,地位卻日趨下降,逐漸淪為流外門派。可如意門依舊我行我素,因而行走江湖極不招人待見。
本就是個自甘墮落的門派,自然沒人替他們惋惜。不想四百年前,這逐漸銷聲匿跡的如意門竟然出了一個奇才,佛法精深不說,更與一條蛟龍簽了法契,唯實令人驚訝不已。而這人,便是前文那為民求雨的老和尚。
許是如意門消失了太久,漸漸就被修真界遺忘了。當圓通老和尚隻身前往洛安城為民求雨的時候,整個修真界瞬間就炸開了鍋,紛紛打聽是哪家的人才,竟敢在那個地方,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那個魔神辟易的地方故弄玄虛顯露道法?
再打聽?嗯?如意門?哪個如意門?就是那些滿身銅臭的家夥?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不知道洛安城中有個神秘的隱修高人麼!
所以當圓通和尚在洛安城施法布雨的時候,修真們驚訝了。這如意門果然是不同凡響!
而這,正是淩語塵無言以對的地方,修真向來自視甚高,平日裏在自己的山門洞府吐納存想還來不及,哪裏管尋常百姓的死活?再說,天災本就是上蒼懲戒人間的罪罰,哪能不自量力以一己之力違抗天地?命數本就玄虛,多沾因果百害一利,不值當啊。
說他們冷血無情也罷,說他們愛惜自身也罷,說他們諒體天心也罷,縱有萬般緣由,也沒法改變他們在紫華受災之時沒有伸出援手的事實,而圓通,或者說是如意門,不管出於何種理由,能為民求雨,便無須再多說什麼。至少在這件事上,淩語塵覺得,如意門這世,沒算白入。
但這次,淩語塵卻要故意尋釁。沒辦法,誰讓這報恩寺是這洛安城裏唯一明麵上的修真門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