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信(1 / 1)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隊長,我請假……回家——我妻子病了。”我跑進分隊部的帳篷,一口氣把想好的話全拋了出來。

“來信啦?”隊長問,聲音很遙遠。

“嗯哪。”我使勁兒點著頭。

“啊——”隊長思忖一會兒說,“眼下找礦任務正緊,咱這離家又遠,一去一回光路上就得四天哪。我看就——”

“不!隊長,我一定得回去……我媳婦兒她,她做了‘人工流產’。”說完,我的臉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鬼知道我怎麼胡編出這話,自己都出野外四個多月了,愛人在家怎麼會——管它呢,假,總算請下來了。

跳下火車,我興衝衝地直奔家去。

剛進家門,妻正好下班回來,我張開雙臂奔了過去……

“咚!”睜開眼,黑暗中我抱著被子躺在地上。

我趕忙爬起,撩開蚊帳,回到床上。

外麵狂風大作,這也許是呼倫貝爾草原的“特產”。帳篷架被風吹得痛苦地呻吟著,木板床隨著帳篷不停地晃動,像剛剛飛離跑道的飛機,一跳一跳地向上拉升……欣賞著室友們此起彼伏的鼾聲,回味著剛才的夢境,心中便湧起陣陣酸痛。

離家一百多天,這一百多個日日夜夜不知妻在家是怎麼過的……女兒岩岩會坐了嗎?爸爸對不起你,把你扔給媽媽一個人——你在托兒所習慣嗎?千萬別鬧媽媽,媽媽要照看你,還要上班。我這樣想著,臨走前的那一幕又不由浮現在眼前。

“親親岩岩吧,要不,等秋後回來時該不認識你了。”臨出門,妻親昵地看著我說。

我放下地質背包,輕輕地吻了女兒一下,接著,又給妻一個深深的吻……唉!睡吧,別想了,我囑咐自己:天亮還得“上山”呢,這幾天鑽探編錄的活兒正緊,休息不好哪成?

人就是這樣,越是強迫自己睡,卻越是睡不著。妻和女兒的身影總在我的大腦屏幕上“顯像”。我忽然想起白天收到的那封信,忙翻身按亮手電,隨手從枕下摸出已經看過兩遍了的妻的來信。

字很潦草。

“……記得吧?臨走時你說中期回來一次。這些天我就一直在盼,每天下班回來,我都懷著一線希望匆匆趕回家,盼望能看到開著的房門。

“前些天,我做了闌尾手術,住院七天,是隊裏派人護理的。出院不久,女兒得了急性肺炎……現在早好了。那些天,我多麼希望你能在我身邊啊!

“你知道,我不是女強人,我哭過好幾回呢。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業,我不怪你……上次信中你說,‘當你想我的時候就放《十五的月亮》和《望星空》聽聽。’那是你特地為我錄下來的歌,我經常聽……”

我的視線又一次模糊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見鬼!怎麼這樣脆弱呢?我抓起枕巾摘下眼鏡擦擦眼睛,繼續看信:

“知道你們找到了金礦的消息,我感到無限的欣慰和自豪,真為你們高興!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女兒也不用你操心,托兒所的條件很好,我會照顧好她的。抽時間給我寫封信,告訴我啥時候回來,我和女兒等著你……”

啥時回來?收隊吧,隻好等到收隊了。本打算中期回去一趟的,可工作實在離不開呀。我相信,妻會理解的,一定會!

我悄悄旋下手電筒的罩兒,蚊帳內霎時灑滿淡淡的光。

柔和的微光下,我提起筆,鄭重地給妻寫著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