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已年逾古稀。
金溝鎮是將軍的老家。將軍那條左腿就是當年攻打金溝時被日本鬼子的炮彈炸飛的。
將軍雖離休多年,但他對書畫藝術的酷愛並未因此而有半點兒減弱。一日不書、不畫,就像缺少了什麼似的。
將軍自幼便習書作畫。後來,日本鬼子侵占了金溝,尚未成年的將軍被逼下井采礦,眼看著黃燦燦的金子白白被日本人掠走,將軍死活不肯再為日本人賣命。
一天深夜,將軍逃出了金溝。找到了“隊伍”的將軍脫下了日本人的礦工服,換上了八路軍的“軍服”。成了軍人的將軍對書畫更加癡迷。
將軍的字,鋒芒藏露得體,氣勢雄渾蒼勁;將軍的畫,形神兼備,惟妙惟肖,令人拍案。當年,將軍還不是將軍時就曾為許多陣亡的弟兄畫過肖像寫過挽聯。作戰間歇,望著滿眼的硝煙,將軍也會情不自禁地抓起被炮火燒焦的炭條兒畫上幾筆。或許正是經過了炮火和硝煙考驗的緣故,將軍的藝術功底十分了得!
離休後,將軍多次向省城書畫院的教授求教,其書畫技藝有了長足的進步。在縣工會舉辦的老同誌書畫大賽中,將軍連年獨占鼇頭,一人獨得書法、繪畫兩項桂冠。
忽一日,一台小汽車在將軍宅前的土路上戛然而停,車上下來兩位幹部模樣的年輕人,說是縣文化局的,要請將軍為即將落成的烈士紀念碑題寫碑文。將軍聽後異常激動,滿口應下。當他接過碑文,看到下麵一串熟悉的和陌生的人名時,他呆住了,好半天一動不動。
“將軍?”有人催他。
將軍回過神兒來,鋪開宣紙。
提起筆,將軍的思緒又回到了當年。
陣地上,將軍偉岸的身軀迎著呼嘯的子彈,他果斷地下達命令:“二營長!你營火速包抄金溝東路,切斷敵人退路……三營,跟我上!”金溝終於拿了下來——將軍是在蘇醒後得知這一消息的。那次戰鬥非常激烈,弟兄們傷亡慘重,二營的弟兄全部陣亡……
飽醮濃墨,氣沉丹田。將軍抖著腕,揮起筆。將軍呼吸急促,手抖得厲害,換了幾張宣紙都沒能成功。無奈,將軍與來人約定,兩天後再取碑文。
第三天,小車又一次停在將軍宅前,車上下來四個人。
來人推門進屋,隻見將軍正在埋頭作畫。飯桌上凳子上角落裏,到處都是人物的肖像畫。
“碑文呢?”來人問。
將軍不語,繼續作畫。
“將軍,我們是來取碑文的。”來人又說。
將軍抬起頭,兩眼噙滿淚水。
“劉玉喜啊,我的好兄弟哎——”將軍淚流滿麵,高聲呼喊。
來人捧起碑文的原稿,“劉玉喜”三個字赫然在目。
後來聽說,矗立在縣城西郊的抗日英雄紀念碑的碑文並不是將軍的手筆。縣裏舉辦的將軍個人畫展倒是曆久不衰,人們經常看到有成隊成隊的學生到展覽館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