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頭吸了一口旱煙,喝了一口大茶缸裏的茶,看向自己的大兒子,麵無表情的說:“村東頭的王老幺家蓋了新房,搬家時那鞭炮放得震天響,生怕別人聽不見。你看看你這破土牆房子,我都怕這雪給你壓塌了。村中的李狗子家新添了了一個大胖孫子,你看看他最近看我的時候,那鼻孔都朝了天,我都能數清楚他那惡心的鼻毛了。”“你看看你,你是老大,漢子就得有個光腳帶把的才是漢子。你這都第五個孩子了,還是一個個穿鞋的賠錢貨。”“你那不爭氣的媳婦,養了這麼多個就是沒有把兒。好不容易有個帶把兒的還給我死了。可惜了哇,可惜了我的大孫子哦。”穿一身打著補丁衛生衣的艾才聽著父親的責備,也不回話,更不敢看向自己的父親,隻是悶悶的抽著煙,低著頭看著木材在火堆裏劈劈啪啪的燃燒著。艾老漢又吧嗒了一口旱煙繼續說:“這大年初一的,也不讓人安生,也不知道你這倒黴媳婦今天能生出個啥?!”艾才聽著老父親的話不由得向裏屋望了望。
屋外還下著鵝毛的大雪,艾才的兩個閨女因為母親正蓉要養弟弟了,被從屋裏趕了出來。大閨女叫艾盼,二閨女叫艾第。艾盼艾第在屋外的山窪地的豬圈旁蹲著撥弄著雪。艾盼問:“艾第,你說娘這次能生個弟弟嗎?三妹和四弟都死了,這次要是生不出弟弟,娘又要有苦吃了。”旁邊艾第說:“艾盼,你說咱以後會生兒子不?”艾盼說:“不害羞,這麼小個人想著生孩子”艾第不以為然的說:“我都十歲了你也十三歲了,早晚會生的。真希望以後我也能一胎就生個胖小子,那可就作威作福了。”“你看,給咱媽接生的三嬸子,以前生個閨女夾著尾巴走路,自從生了個兒子,走路都是橫著的。”
屋外的孩子小聲討論著,外屋的大人更是忐忑不安。內屋裏艾家老婦何碧和她的三兒媳婦李菊正在給艾才的老婆正容接生。
艾老婦對著大兒媳婦輕聲喝到:“她娘,你得用點力啊,你這都養了四胎了,這第五胎該是好生啊。怎麼還不下來?”“你得爭氣啊,這胎一定要是個小子,你才在村子裏站得住腳啊!”三媳婦李菊也趁機說:“大嫂,你得加油啊,你看我也是生了我家艾樂就解放不生了。”產婦正容聽著婆婆和弟媳李菊的這話也不回話,臉上不知道是因為生養的汗水,還是心裏委屈流著的淚!隻在心裏恨恨的罵了一句“小人”。產婦在心裏暗自想著:這一胎怎地那麼的難生?!
外屋的艾老漢對著艾才說:“這恁地半天了,咋還生不下來!難生養說不定是個小子!”艾才依然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又點了根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
約摸又過了半晌,艾老婦何碧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走了出來。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喃喃的說著:“唉!不爭氣!不爭氣啊!他爹,又是一個穿鞋的。唉!”這時弟媳李菊從裏屋出來事不關己的對著艾才說:“爹,娘,大哥,這孩子好像不會哭,我掐了也打了,就是不哭,也不出聲。就知道一個勁兒的找奶吃。不會是——啞巴?!”老漢聽著搖搖頭恨恨的歎了一口氣“唉!”接著又慍怒的順著:“不爭氣啊不爭氣不爭氣啊!唉!”艾才聽完從外屋走到屋外的院子裏,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踢了一腳地上厚到沒過腳踝的雪。在心底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唉!”他聽見雪壓彎了竹子的咯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