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陽光和煦。
這一天,年華從京畿營出來,信馬出了玉京,來到了星邙山。她穿過荒墳崗,轉過飛瀑,來到了碧泉山莊。碧泉山莊中陳設依舊,隻是人去宅空,似乎從來沒有人住過。
年華隨意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心中悵然若失。
青山之中,銀瀑倒瀉,幽奇與壯闊完美融合,渾然一體。
年華站在一株老樹下,遙望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景色。也不知站了多久,正當她準備離開時,有一隻毛茸茸的東西蹭她的腳。
年華低頭望去,是一隻幼小的黑狐。
年華覺得有趣,將小狐狸拎起來,逗它玩耍。耳邊有腳步聲傳來,小狐狸尖耳一豎,掙脫了年華的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年華側頭望去,一名白衣銀發的男子緩緩走來,他的容顏俊美如墨筆描畫,氣質清泠勝過天山冰雪。他一彎腰,小黑狐躥上了他的臂彎,親昵地依偎著他。顯然,這隻小黑狐是他飼養的寵物。
年華笑了笑,“風白,一年不見,你竟然開始養狐了?”
雲風白假歎一口氣,也笑道:“唉,我隻是想養幾隻晚上會頭頂骷髏,人立拜月的狐狸,好去嚇唬人玩。”
年華哈哈笑了:“你不會這麼小氣吧?那次隻是玩笑而已,你還在耿耿於懷麼?”
雲風白走到年華麵前,望著她,重瞳中有無數種情愫在次第沉浮,“是啊,這一年以來,我一直耿耿於懷,夜不能寐。”
年華淡淡一笑,移開了目光:“那,為了賠罪,我請你喝酒,不醉不歸,好不好?”
想起去年萬壽日,兩人在塔樓上拚酒的情形,雲風白就有些頭疼,“不,不要。我雲風白此生最頭疼的事,就是與你不醉不歸。對了,你來碧泉山莊,莫非是來找我?”
年華笑了笑,反問,“你出現在碧泉山莊,莫非是在等我?”
雲風白將狐狸放下,小黑狐一溜煙跑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
“我也以為,你不會在等我。”
兩人相視一笑,一年的別情,生死的牽掛,也都融入了這一笑,如風吹水麵,不留痕跡。
雲風白道:“這一年來,你過得可好?七萬白虎、騎深入越境,去攻鄴城,也隻有你才敢去做這麼劍走偏鋒的事情。”
年華喃喃:“能夠活著回來,像是一場夢。”
突然,年華雙臂一緊,雲風白將她用力地擁入懷中。
年華一驚,想推開他,但終究沒有推開。
年華看不見雲風白的臉,但能聽出他的聲音中充滿悲傷和深情:“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你回來了,看見你還活著,我真的很感激蒼天,感激神明……”
年華有些無措,心中湧起一陣溫暖,一陣悲傷。溫暖是因為他的真情,悲傷也是因為他的真情。她這為將的一生充滿了殺戮和征伐,不配獲得和享有他的真情。
年華的一生,隻願如少年時的誓言,愛寧湛,守護寧湛;風華的一生,隻能與崇華帝一起在黑暗與血腥,權力與欲望中沉淪,罪孽深重,萬劫不複。雲風白對於年華來說,是一場遲到的邂逅;對於風華來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年華推開雲風白,淡淡一笑:“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雲風白神色失落,搖頭笑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不知為何,在她麵前,他的冷靜,超然,理智都會不翼而飛,情緒變得容易失控。或許,情之一字,正是因為不能用理智控製,不能以常理推究,才讓陷入其中的世人如煎似熬,無以解脫,卻又甘願沉溺。
年華笑了笑:“謝謝你替我擔心。不過,以後,還是不要再替我擔心了。身為武將,浴血沙場,今日生,明日死,有十顆心也懸不過來,連我自己都懶得為生死懸心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走,我們去主將府喝酒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言。在天極門遇見你時,你精神抖擻,充滿活力,沒有一絲消極之態。才來玉京兩年,你已經改變了這麼多。”雲風白有些感慨,笑道:“隻要不是不醉不歸,酒我可以陪你喝。但是,不是在玉京喝,而是在這裏。以後,如果要找我飲酒,閑談,就帶好酒來飛瀑前吧。不必約定時辰,你一來,我自然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