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尋仰頭,含了一口瓷瓶中的解藥,垂頭湊近沉睡的年華,雙唇相觸,將解藥度入她口中。年華,我們都是被詛咒的人,這一生你無法逃離我……
苦涼的藥液入喉,如一柄利刃從喉嚨割到胃,割開了年華混沌的意識。
笙歌夜宴中,她端起玉花羽觴一飲而盡,隨後意識就開始模糊。南因?鐵穆爾的笑容變得邪惡而扭曲,蜃夢城主醉倒在案的模樣也變得淡薄,舞姬的身姿漸漸成幻,絲竹聲漸漸遠去。
她最後的意識,定格在端木尋從珠簾後走出,她帶著一名她十分熟悉的女子。女子一身戎裝,墨發如絲,一雙眼眸明潤而堅定。
那女子是誰?為什麼這麼熟悉,卻又不記得曾在何處相遇過?
哦,那是她自己。
從不曾相遇,卻又無比熟悉的人,正是自己。
年華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意識……
風吹過風鈴,聲音清脆而空靈。年華睜開眼睛,她最先看見的是坐在床邊的端木尋。端木尋微微低著頭,陽光沿著她的額頭、鼻梁、下巴,勾勒出一道優美柔滑的線條。她鑲嵌著明珠的玳瑁發飾下,墜著一串串細巧銀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清音。
年華恍惚了一瞬間,便憶起了前塵。她吃驚,翻身坐起:“端木長公主?!”
端木尋手肘靠在膝蓋上,以手支頤,悠然地望著年華,笑了:“你醒了。”
年華警惕地望著端木尋,下意識地去摸聖鼉劍。可是,她的手剛挪動了一尺,就已無法再挪動了。
年華低頭望去,兩條從牆壁延伸出來的鐵索束縛了她的雙臂。她試著掙紮了一下,無法撼動分毫。
端木尋道,“沒有用的,這是玄鐵冶鑄的鐵索,即使是雪,也無法掙斷。”
年華抬頭,望著端木尋,“長公主,你究竟想幹什麼?”
端木尋緩緩開口,“我想要你效忠我,助我取得西州。”
年華再次試圖掙開束縛,可是皮膚被鐵索磨得鮮血淋漓,也不能成功。她頹然,放棄了徒勞的掙紮。
“如果,我說不呢?”
端木尋認真地道:“那,我會殺了你。”
端木尋的目光森冷如刀。年華背脊一寒。
“這裏是什麼地方?”
端木尋道:“三桑城。”
“我昏迷了幾天?”
“十天了。”
鮮血沿著手腕蜿蜒而下,年華陷入了沉默。
端木尋道,“我給你一夜時間考慮,明天早上給我答複。”
端木尋吩咐侍女送來飲食。
年華中了千日醉,昏睡了十天,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她聞到食物的香味,立刻感到饑腸轆轆。
年華望了一眼窗外湛藍的天空,動了一下雙臂,鐵索堅不可搖。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無論如何,先吃一些東西,補充一下、體力吧。
年華吃了東西,倚牆而坐。從夕陽西下直到明月東升,她一直在沉思。月光輕如薄紗,披了她一身,她的臉被垂下的青絲遮住,看不清神情。
端木尋從珠簾外經過,她透過一粒粒明珠的縫隙,望向靜坐如雕塑的年華。她有一夜的時間考慮,選擇生,抑或死。
端木尋笑了。她期待她選擇的結果,無論是她永遠留在她身邊,還是她親手送她去黃泉。
日出東方時,年華抬起了頭。陽光耀眼而刺目,她伸手擋了擋。在靜謐的早晨,鐵鏈清脆的擊鳴聲格外刺耳。
端木尋帶著龍斷雪走了進來。
年華的目光依次從兩人臉上掃過,最後定格在了端木尋臉上。
端木尋笑了,“年華,你考慮好了嗎?效忠我?或者死?”
年華道:“長公主,你贏了。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端木尋走向年華,伸手撫摸她的臉,“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以為,你會成為那一隻迦陵頻伽……”
年華偏過了頭,明顯不喜歡端木尋接近她,“既然,我已經答應效忠你,你能不能打開這鐵索?”
端木尋退後,站在龍斷雪身邊,搖頭,“雖然,你答應效忠我,我很開心,但是我不相信你。你的諾言有時候重於山,有時候卻是詭詐。我不會做第二個崔天允。”
年華皺眉,“那,你要怎樣才肯放我自由?”
端木尋對龍斷雪使了一個眼色,龍斷雪從懷中掏出一隻細巧的綠色葫蘆,倒出一粒黑如桑葚的藥丸。
端木尋道:“這藥名叫離朱,是龍首門中控製心懷貳心的殺手的鴆藥。吃下離朱的人,每隔十日,必須由雪以千峰心法為之壓製毒性。否則,就會髒腑潰爛而亡。江湖中,懂得千峰心法的人,隻有雪。年華,吃下離朱,我就信你一諾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