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行了一禮,無聲地退下。
宮少微對昆侖道:“您給我的信中說的可是真的?”
年華有些奇怪,宮少微對昆侖的稱呼為什麼用上了敬語?而且,她第一次聽見宮少微在人前自稱為“我”,而不是驕橫跋扈的“本世子”。
昆侖頷首。
宮少微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站不穩身形,頹然坐在了石凳上。
年華問昆侖:“你,究竟是誰?”
昆侖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三個字:“崔天允。”
夜風吹過庭院,落木蕭蕭。燭火跳躍了一下,似滅又燃,“崔天允”三個字,清晰如刻。
年華大吃一驚。宮少微以手撫額,喉嚨裏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沒有太過吃驚,顯然早已知道答案,他隻是不願意,也不能夠接受這個答案。
年華平定心緒,問昆侖:“如果你是崔天允,那禁靈的崔天允又是誰?”
昆侖提筆:“吾弟,崔天罡。”
年華抬眸:“據我所知,崔天允沒有弟弟。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崔天罡這個人。”
昆侖露出一絲苦笑。
宮少微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年華:“這是本世子今晚接到的……”
年華接過,在燈下展開,認出了昆侖的筆記。年華細細閱讀,這些文字是昆侖的過往,字字是血,句句皆淚。一個東方禁靈的貴族世家,一個湮埋於時間中的秘密,一個子虛烏有的充滿怨恨的冤魂借著這些文字重生,將一段悲傷的過往一一展現在年華的眼前……
東方禁靈國,王族宮氏之下,有四大古老的貴族世家,崔氏是其中之一。崔氏祖誡,凡後代中有孿生之子,隻留其一,另一個,必須殺死。據說,這是巫祝對崔氏一族傳達的神旨,違背神旨會為崔氏帶來滅族之災。世家大族,祖訓如山,沒有人可以違背。
四十年前,一對孿生子出生在崔家,哥哥名叫崔天允,弟弟名叫崔天罡。崔家的族長按照祖誡進行“天擇”,最後被選擇活下來的一個,是哥哥崔天允。崔天罡被殺死了,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生過一樣。
時光如梭,崔天允漸漸長大,他聰慧過人,文武雙全,十五歲就帶兵出征,大獲全勝,展露了非凡的軍事才能。此後,他縱橫沙場,百戰百勝,得到了禁靈王的器重。在弱冠之年,他被封為鬱安侯,崔氏一族門楣光耀。崔天允不僅是一名優秀的戰將,更是一名孝子。父親早逝的他對母親非常孝順,隻要不出征,就在母親膝下盡孝。
崔氏身弱多病,在崔天允二十二歲時過世。臨死前,她拉著兒子的手,吐出了一個深埋心中的秘密。原來,二十二年前,本該被殺死的崔天罡並沒有死,她暗中重金賄賂了執刑長老。執刑長老將崔天罡放在木盆裏隨水流走,回來謊稱已經淹死了他。
骨肉連心,血濃於水,崔氏違背祖訓,做下大逆之事,不過是出於一個母親保護孩子的本能。對於崔氏家族,孿生子為不祥之兆,必須殺死一人。可是,對於她,無論是崔天允,還是崔天罡,哪一個都是她的親骨肉,她無法看著其中一個死去。將崔天罡隨水飄走,即使不在她身邊,隻要他還活著,對她也是一種安慰。
“你弟弟,一定還在某處活著……允兒,娘隻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找到罡兒,補償他的委屈……這些年來,娘心裏一直愧對他……咳咳,允兒,你答應娘,娘才能夠閉眼,否則娘死不瞑目……”
“娘,孩兒答應你,一定要找到天罡,並好好補償他……”崔天允跪在床榻前,淚流滿麵。
崔氏死後,崔天允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到了崔天罡。無需任何憑證,兩人從第一眼相見時,就已經確定對方和自己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聲音,簡直像是一個人在照鏡子。唯一不同的是,崔天允金衣玉飾,騎著高頭駿馬,崔天罡衣衫襤褸,手足帶著鐐銬。
崔天允很快弄清了崔天罡這些年的遭遇。原來,當年,一個男奴救了崔天罡,收養了他。自然,崔天罡也成了奴隸。男奴的主人是一個礦主,因為戰亂,需要大量的鐵礦冶鑄兵器,崔天罡從小就跟著一大群奴隸們在礦山裏沒日沒夜地開采礦石。他受盡了苦累,卻吃不飽,穿不暖,還得隨時擔心礦洞坍塌,被活埋在礦山裏。從能夠記事開始,崔天罡的全部世界就隻有漆黑、逼仄的礦洞,和監工抽在身上的皮鞭。
“天罡,你我本是同胞手足,這些年你受的委屈,為兄一定會補償你……”崔天允的目光,清澈而真摯。
“哼!”崔天罡的目光,陰暗而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