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夜風澹澹。
紫宮崔嵬,高殿嵯峨。
長樂殿的暖閣中,宮燈飄搖,雲母屏風靜靜地立著,屏風的這一邊坐著年華,那一邊坐著寧湛。兩個時辰前,寧湛從山海亭歸來,來暖閣中見年華。年華冷冷地說不想看見他,他沒有離開,耗在了屏風另一邊。
兩人已經靜靜地坐了兩個時辰,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道屏風之隔,如同隔了一條銀河,能看見彼此的剪影,卻摸不透彼此的心。
最終,還是年華不耐沉默的壓抑,“為什麼?你為什麼希望我和皇甫欽成婚?”
寧湛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知道為什麼。”
為了得到北冥出兵,共伐禁靈。更為了,另一個隱蔽的目的。
夜風吹入暖閣,珠簾動,聲如碎。
“也許,會有別的辦法。我可以向威烈王借兵……”年華道。年華與威烈王阿穆隆 ?鐵穆爾相交默契,助他成功複國。以兩人的交情,如果她提出借兵的請求,他一定不會拒絕。
寧湛搖頭,“難以行通。一者,遠水救不了近火。二者,西荒的沙棠騎難以適應東極的水土和氣候。三者,朔方內亂方定,需要修養生息,威烈王即使派援兵前來,隻怕對於禁靈戰勢,也是杯水車薪。”
年華知道寧湛說的沒錯,無法反駁。她歎了一口氣,問道:“寧湛,你愛江山麼?”
“一個帝王必須愛江山,愛黎民。”
年華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問出口:“寧湛,你愛我麼?”
“我愛你。”
“江山,和年華,你更愛哪一個?”
寧湛沉默不語。良久,他開口了,卻沒有回答年華的問題,“年華,不要再任性,跟我回玉京。你逾期不返京,朝中已經傳言紛紜。蕭氏會借機打壓你的部下,削弱你的力量。現在,你已經不是孤身一人,可以隨性而為,你的一舉一行,左右著許多人的命運,他們因你而榮,也因你而衰。”
年華笑了,笑得淒然,落寞。她早該明白,在他心中,還是江山更重要。所以,為了江山,他把她拱手讓給了皇甫欽,不問她是否願意,更不顧她是否會心碎。寧湛,他不愛她,他愛的隻是將才,隻是能夠替他征伐天下的風華將軍。枉她征戰天下,卻是人世成空,留不住此生最初的愛戀。
年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罷了,罷了,我的聖上,我會隨您回玉京。隻要您下旨,我也會嫁給皇甫欽。一切,都如您所願。”
“年華,你可以選擇,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下旨賜婚。”
“我怎麼敢不願意?我哪裏能有選擇?您也說了,一榮俱榮,一衰俱衰,我還要保全我的‘黨羽’,不是嗎?劉延昭出征禁靈前,我立下了軍令狀,我還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不是嗎?哈哈哈——”
年華淒涼的笑聲回蕩在暖閣中,心碎而絕望。
“我們,都沒有選擇。”寧湛平靜地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年華道。
“好。”寧湛起身,離開了暖閣。走出暖閣前,他回過頭,望了一眼年華投影在屏風上的剪影,她的側影孤淒而落寞。他的心驀地一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終究什麼也沒說,徑自去了。
年華枯坐了整整一夜,心死無淚,甚至也感覺不到傷心、痛苦,唯剩一片哀涼。從今以後,她再也不需要心,再也不需要愛,她隻要做一個征伐沙場的“將”,做一個手握重權的“臣”就好了。枉她對他用情至深,到頭來什麼都是錯,什麼都是空……
寧湛,已經不在了,她的愛,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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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午,年華又在暖閣中借酒消愁,上官心兒跌跌撞撞地來報:“年將軍,不好了,九王爺墜崖了……”
年華一時沒反應過來,“誰墜崖了?”
“皇甫九王爺。”
年華這才想起,皇甫欽今天沒有來長樂殿外彈琴。
“出了什麼事?”
“聽宮人們說,今天九王爺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去後山的斷崖采一朵長在絕壁上的幽蘭。他不顧從人的勸阻,讓人把繩索縛在他腰上,就這麼攀下崖去,看得隨從們心驚膽戰。他上來時,繩索不知怎麼被磨斷了,他就墜下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