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與雲風白對飲,說了一些別後的經曆。年華沒有提和寧湛的決裂,雲風白也沒有說一年來的相思。
年華望著雲風白,數日來寂如死灰的心,竟有了一點溫暖和感動。他的聲音,讓她平靜;他的笑容,讓她安心。原來,至始至終,他一直站在原地,等她回頭,不曾離去,不曾放棄。
酒肆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過了平日聚會的時辰,遊俠兒們仍舊沒來。他們一向行蹤不定,年華也不在意,準備和雲風白回城。
看見雲風白拿出銀子會賬,年華取笑:“嘖嘖,真是奇事,雲教主終於會帶銀子出行了。”
雲風白長太息,“隻是,怕洗盤子罷了。”
年華忍不住笑了。
雲風白也笑了。
年華和雲風白行到半路,天氣說變就變,春雷陣陣,下起了大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郊野,沒有屋舍可以避雨,幸好路邊有荷田,小荷初露,碧葉如蓋。兩人摘了荷葉,頂在頭上作傘,但衣服還是濕了。
雨越下越密,年華指著路邊的一叢芭蕉樹,“過去避避雨吧?”
“好。”
雨打蕉葉,沙沙作響。兩人牽著馬,站在芭蕉樹下避雨。雨珠從芭蕉葉的縫隙落下,兩人的衣裳幾乎濕透。年華的荷葉路上掉了,雲風白撐著荷葉,兩人縮在一處避雨。
“好好的,沒有一絲兆頭,怎麼就下起雨來了?”年華覺得奇怪。
“今年,北冥天象異常,隻恐會有大變,你實在不該來北冥……”雲風白望著年華,喃喃道。
“阿嚏!”一陣寒風吹來,年華打了個噴嚏,畢竟還是初春,雨水淋在身上很冷。
雲風白伸臂,將年華攬入懷中,“雨水很冷,這樣暖和一些。”
雲風白的懷抱寬闊而溫暖,讓年華覺得寧靜,安心。眼前煙雨迷蒙,耳邊雨打芭蕉,沒有烽火,沒有權謀,沒有責任,沒有背叛,歲月也似乎定格下來,靜好成為永遠。
年華抬頭,正好對上雲風白深情的目光,溫柔而熟悉。
年華笑了笑,卻有淚水落下。她以為,他們已經相忘於江湖,生命再無交集了。從在和合虛山的荒原上邂逅,不知不覺,已經九年。這九年裏,多少生死別離,多少物是人非,多少陰謀背叛,隻有他不曾改變,不曾離去。
“你怎麼哭了?”雲風白奇怪,伸手替年華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沒哭,是雨水。”年華笑了笑,臉上又被雨水淋濕。
雲風白垂頭,吻去年華頰上的淚水。他的吻,落在年華的頰上,輕如蝶翼,落在唇上時,卻變得灼熱如火。
“啪嗒!”荷葉落在地上。
芭蕉下,春雨中,兩道人影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仿如一人。
意、亂、情、迷時,年華的腦海中驀地劃過一幕幕場景:北宇幽都的星空下,雲風白瀕死的虛弱麵孔;玉京觀星樓,她一劍刺穿他的胸膛,他的眼神絕望而悲傷。一直以來,她帶給他的隻有危險和死亡,沒有幸福,沒有未來。和她糾纏不清,他將來一定會死。她也再也沒有十指,可以換他的生命了。如果他死了,那世上將再也沒有人讓她覺得溫暖和安心了……
年華推開雲風白,“不,你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麼?”雲風白悲傷。
年華不敢看雲風白的眼睛,也不管大雨傾盆,翻身上馬,奔入雨中。
雲風白也翻身上馬,追向年華:“年華,你等等……”
年華沒有停下,她騎術高超,汗血馬在雨中飛馳如電。雲風白騎術更佳,青花馬四蹄踏雨,疾如騰雲。
雲風白超過了年華。
“站住!年華!”雲風白勒馬,擋在年華前麵。
年華怕撞上,急忙勒馬,汗血馬仰頭嘶鳴。
“年華,我隻問你一句話。”大雨傾盆,雨簾蔽眼,年華看不清雲風白的表情。
“什麼話?”年華顫聲問。
“在你心中,我隻是一個過客,還是和過客稍微有點不同的人?”雲風白悲傷地問道。究竟,多情隻是一場一廂情願的癡,還是能夠換得她的情,她的愛?
年華望著缺失的小指,雨水順著她的頭發,濕了她一臉:“一個過客罷了。”
雲風白怔在了雨中,他閉了眼,任由雨水從臉上滑落。
“對不起,風白。”年華勒住韁繩,繞開雲風白,縱馬離去。
馬蹄踏水,飛速奔馳,年華瘋狂地揮鞭催馬。也許是泥路打滑,汗血馬前蹄一個趔趄,滾倒在地。年華也被帶翻在地,背上傳來一陣劇痛,泥水灌入口中。她翻身坐起,吐出口中泥水,還好手腳都能動,沒有受傷。
“噅噅——”汗血馬傷了前蹄,倒在泥濘中哀鳴。年華坐在泥水裏,拍著它的頭安撫它。
大雨中,年華抱膝坐在戰馬邊,又濕又冷又狼狽,想起雲風白,她忍不住傷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