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殊早已決定以死來贖罪,不,不是贖罪,是逃避。他習慣了逃避,他不願意麵對,也沒有魄力麵對。如果,他能夠勇敢地麵對,也許就不會落到今日這般淒涼的結局了。高殊的罪過並非一死就能贖清,他的死亡隻帶來了越國的覆亡。他讓他的國家走向了滅亡,讓他的臣民陷入了更困厄的境地。他唯一報複了的人,隻有因他而死的軒轅楚。高殊和軒轅楚的恩恩怨怨,是一段無以解開的連環。
田濟道:“軒轅楚一死,天狼騎潰不成軍,盡皆投降。越王死後,留在鄴城的臣民也都降了。捷報已經傳往玉京。越國境內,三軍正在善後各種事情。大將軍不必操心,請安心養傷。”
年華點點頭,又問道:“蕭太後她……”
“進入越宮後,在蠶殿發現了蕭太後的遺體……”田濟頓了一下,想起蕭太後淒慘的死狀,任他身經百戰,也不由得心寒,“蕭將軍受了很大的打擊,一直萎靡不振……”
年華陷入了沉默。沒有保護好蕭太後,是她的失職。
“將蕭太後的遺體送往玉京。將越王、鳶夫人、軒轅楚殮葬了,以安定越國的民心。對了,還有女官寶兒,她的遺體就不必送回玉京了,將她安葬在鳶夫人身邊吧。另外,三軍在鄴城中不許擾民,不許殺掠。無論官員,平民,降則不殺,善待俘虜……”
“是!”田濟領命。
年華虛弱地點點頭,無力地躺下。
崇華十二年的冬天,越國覆亡。這一年的冬祭之日,四季如春、從未下雪的鄴城,反常地下了一場雪。大雪紛落,滿城縞素,不過雪很快就停了,化了,鄴城又恢複了豔陽明媚,仿佛從來沒有下過雪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場雪後,越國已經亡了。
崇華帝傳召,讓寧琅先回玉京。蕭良帶著玄武騎,烏衣軍護送寧琅回玉京。臨別時,寧琅依依不舍地拉著年華,“師父,我想留在鄴城陪你。”
“琅兒,你先回玉京,師父很快也會回去。”年華摸著寧琅的頭,柔聲道。
寧琅走後,年華在越宮中靜養。她也很想立刻回玉京去,立刻回葛地去,但是和軒轅楚這一戰元氣大傷,讓她不得不靜養一段時間。
拓拔玥、宮少微常常來看年華,看見年華奄奄地躺在床、上時,他倆總是你一言,我一語,嘲諷年華是女流之輩,弱不禁風。年華懶得辯駁,直接用拳頭堵住兩張不積德的嘴。
當年華能夠將拓拔玥、宮少微打飛出宮殿時,冬天已經近尾聲了。年華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恢複如常了,決定起程回玉京。她牽念著雲風白,想早一點回到葛地。
拓拔玥也決定回南蠻。軒轅楚已死,越國已亡,南蠻各部族今後不會再受軒轅楚的欺淩,也不用再給越國交納貢賦。以南泛澤為界,南蠻各部族盡皆脫離越國,得到自由。十年前,臨羨關一戰中,越國索取的摩羯邊境五城,也從此歸屬南蠻。南蠻與夢華結為友邦,互不侵犯。
年華和拓拔玥告別的那一日,風和日麗,陌上花開。鄴城外,長亭中,柳絮紛飛,驛道南邊站著南蠻大軍,北邊站著白虎、騎。
“女人,臨別時,你我再飲一次摔盞酒吧。”拓拔玥道。摩羯習俗,喝酒為友,摔盞為敵。隻有對自己尊敬的敵人,摩羯人才會與之飲摔盞酒。上一次,拓拔玥和年華飲摔盞酒,是十年前在臨羨關前。
“好。”年華爽朗地笑道。這一次結盟共敵軒轅楚,雙方合作非常成功。在戰場上,拓拔玥是一個值得結交,值得信任的夥伴。作為敵人,他也光明磊落,令人尊敬。
拓拔玥望著年華,心中莫名地不舍。這一別之後,各自天涯,他又會忘記她的樣子。他想開口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和十年前一樣。有些人注定有緣無分,他們隻是彼此生命裏的過客,驚鴻一瞥,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