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墨氣攀延而來,從張廣腳下湧向頭部。
張小山蹦起來,下意識的一刀斬在墨氣上,見斬不斷又撲上去連踏幾腳。但這墨氣如同瘋長的樹藤,緊緊纏裹拉扯。任他不住劈斬,一根斷開,馬上另一根又會撲上。墨氣連綿不絕,把張小山和張廣都裹了起來。張小山想跑開,無奈身體酸軟乏力,漸漸墨氣爬到他的膝蓋,腰間,手上,胸口,快到脖子的時候。那一直掛在頸上的造化壺突的一顫,將這一股墨氣吸了進去。
身上一輕,卻見張廣額頭一道青光飛出。張小山不及躲避,那青氣直撞入他額頭印堂。張小山大叫一聲,連退數步,後背撞在一棵樹上。
張廣身上的墨氣從張廣眼鼻口耳鑽了進去,又是一陣劇烈抽搐。然後便不再動彈,沒有像寧塏那樣站起來,向殺場衝去。
……
一幕幕場景像快速播放的影片,在張小山眼前閃過。
少年時憧憬的女孩,家主的栽培,同伴的羨慕和嫉妒,初入山門,修成道基,師父,二哥,廢去道行,逐出師門,出家……
腦袋像要炸開一般,一個聲音不停在心中呼喊:“快去報訊!快去報訊!去橫斷山請援兵,魔門,是魔道!”
……
是張廣的聲音,可張廣已經死了!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越來越密。像是有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張廣在呼喊!
張小山大聲狂吼,想要將這聲音壓倒。但它在心底、腦海翻滾竟是一刻不停。張小山拔腿狂奔,在山林中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去。
在林中奔跑,不時絆倒,手上、臉上不斷被割傷,張小山已顧不了這些。隻想離那聲音遠些,離那殺場遠些,離這山林這大路這裏所有的一切遠些。
跑著,跑著,從林中滾到路上。繼續向前跑,路人漸漸增多,都是穿著古裝。精疲力竭的時候,那呼喊聲似乎終於消停了,一個小城出現在眼前。
三人高的城牆,臨路一扇城門,左右各四個門吏。一個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在城門口張望,身後跟著十個仆人。見張小山這副模樣,將手一招,兩個仆人衝上前把搖搖晃晃的張小山扶住。
半拖半扶的帶到城門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近來,將張小山上下打量,見他腰間夾著一塊楓葉鐵牌,眼前一亮。連忙命人把張小山請到一邊涼棚坐下,早有醫生、侍婢在裏守候,也許是還神丹的緣故,身上的一些小傷口竟然已經愈合。隻有那因“雪芸”鞭打而留下的幾道鞭痕,留下了深深的疤印。
待診脈完畢,幾個侍婢把帷帳一扯,便將張小山脫了個精光,放進一旁熱氣騰騰的浴桶。侍婢都是麵貌姣好的少女,柔荑如玉。張小山雖然不是童男,被這樣伺候也禁不住麵紅耳赤。
熱水燙得周身綿軟,昏沉沉的隻想睡去。
……
朦朧間,煙霧水汽裏仿佛有一道狹長山脈蜿蜒起伏,山嶺間有人禦劍飛行,縱聲高歌……
橫斷山……
報訊……
梳洗完畢,換上錦衣。撤了帷帳,那中年人在躬身候在在涼棚前,說道:“崇信鏢局的顧策,給您老請安。”
張小山現在頭腦已經清醒,隻是不曉得怎麼回答,便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顧策抬起身,端了一碗湯藥雙手遞給張小山。待他喝完,又把鐵牌奉還,說道:“恕小的眼拙,不知爺是張家哪一房的。您的頭發怎麼被截得這樣短……”
張小山兩眼一翻,裝作暈死了過去,反正自己也累得不行。顧策大驚,連忙令兩個仆人駕車把他送去泰安樓安置。
車行轔轔,聽得車外喧鬧之聲,應是進了城。想找個空逃掉,無奈車廂裏一個仆人一直守著。張小山閉目裝死,索性又試了試感氣,體內空空蕩蕩,臍下丹田倒是充沛充盈,也不相攻伐,相安融洽。經絡傷痛大大減輕,不知是不是還神丹的奇效。
一道青光在張小山額頭一閃,消失不見。
不多時,馬車停下。
兩人仆人一個背一個扶把張小山送進泰安樓。
張小山偷眼看去,門上掛著“打烊”的牌子。看一樓桌椅板凳似是招待酒食的酒樓,此刻隻有一個掌櫃兩個夥計守著櫃台。二樓是包廂雅座,兩個仆人把張小山背到其中一間,放到一張竹床之上後,便轉身出去,守在門口。
見沒人在邊上,張小山便坐起身來。包廂正中擱著一張八仙桌,上邊有些蔬果酒食。他早就饑渴難耐,於是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打量周圍。
這包廂隻有朝裏的一個門,另一麵是臨街的欄杆。當下暗自估摸,是脫了衣服做成繩子溜下去,還是直接找個借口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