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貴個頭,隻不過是外表,你別看這個占魁表麵有錢的很,但不象我們,扣縮得很,一個錢要掰成兩半花呢,連小芹懷了娃娃,想吃點水果,他都舍不得買——今天的雞魚肉,都是我和她媽去買的。他們外省人,就愛翹起蘭花指裝貴族,房子買一大座,吃上卻舍不得。老子去小賣部打的散酒,比他那些瓶裝酒好喝多了……”他不滿地說道。
“‘人不劃算家不富,火不燒山地不肥’嘛。”我笑道。
“狗屁,老子還回我的家去,不在這裏受這份窩囊氣了!”老李師傅酒勁上來了,說話越來越大聲起來。
我連忙攔住了他。樓下,王占魁和倩正在談得興高彩烈,聲音大到我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無非是現代有錢一族的攀比,好象他們也成為了有錢一族。
時間不早了,我惦記著看春晚,便起身告辭,老李師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送,王軍卻跑過來不讓我走。
“叔叔,你再教我兩招嘛。”他說。
“貪多嚼不爛,你先好好練練基本功,瞧你這把小雞身子,練壯實些。”我邊說邊下樓。
叫了倩出門時,何姨送我們出來,她說:
“三妹也不去公司上班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想,一樣事情都不做,坐吃山空,將來怎麼過日子。小金你那小點房子,如果要結婚,怕是要重新買上一套,三妹還是個姑娘,結婚不能馬馬虎虎,我說到你心上,就看你辦不辦了。”
我本來還有些愉快的心情,聽了這番半囑咐半責備的話,一下降到了冰點。這些年來,我所有的精力和儲備,全都花在了倩的身上,卻落下如此埋怨。
上了車,我不說話,一腳大油門,車便轟的一聲竄了出去。倩說:
“釗,你不要生氣,我媽也是為了我們好。”
她也喝了不少酒,身上一股茅台和香水的混合氣味,嗆得我鼻子難受。
回到家,春晚早已開始,我邊看邊給父母那邊打了問候電話,然後開始給親朋好友們發賀春信息。倩也在做著同一件事,隻不過她沒有過來和我坐在一起,而是在衛生間和臥室裏,操作了整整一個小時,也不知和什麼人不停地聊,我和她說話,就象正在演的小品《馬大姐》一樣,她象鸚鵡般在裏間隻應聲而不出來。
這個春節,雖然倩和我在一起,但我過得並不十分開心。因為我看出,她的心情不好,在好幾處場合,她都喝醉了,而且不聽我的勸阻,瘋得讓人齒冷。從斷斷續續的言語中,我逐漸明白了她辭職的真正原因,果不其然,喬剛這個小白臉,在重慶又另外看上了一位成都女孩,叫作陳穎,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很有些家庭被景,便以種種借口,讓倩退居副經理,而經理及那輛別克,自然歸到人家陳穎芳名下。
“釗,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才是真的對我好,我現在知道了,那些什麼什麼,都是騙人的,沒有一個真心對我,隻有你最好,你才是我的……”醉得一塌糊塗後,她倒在我的懷裏這樣說道。
我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如果說,她還在那個位置,那種令虛榮心得到滿足的氛圍下,她是否會舍棄而顧及於我呢?她說過,我是她的避風港,看樣子,有風時她就回港,而無風時,她又可以揚帆了。我心裏這樣想著,但從未在她麵前表露過,隻一味地順著她,讓她開心高興。我們開始雙雙去打麻將。
剛開始時我們一起去我的朋友家玩,輸贏不大,隻不過是磨磨手指頭。這裏打牌玩法少,隻是平和而已,大牌也不過杠上花。不久,倩便厭了,因為她在重慶打的,是川將“血戰到底”,即刺激又輸贏可觀,倩和過去不一樣,她已經看不起那種小打小鬧了。她拉我去那家茶室,就是曾經令我憤然拂袖而去的西町會館,我一聽此地,如鯁在喉般惡心,說什麼也不去,最後她便抱著不滿,自己一人去了。開始時,每天晚上我們回來,便各自通報戰果,多是我贏來的,不及她的零頭,我一百,她就一千多,我二百,她就五千。從此,她在我麵前就抬起了頭,到哪裏吃飯或買東西,都是她在付費,而且買東西都是講牌子貨,不名牌不買,一付揮金如土的派頭。我心中暗自歎息,這真的是我六年前認識的那個吸毒女嗎?
曾經好幾次,我提醒她,有錢也要悠著點花,不要今天有酒今朝醉,“要學著你姐夫那樣,能省的一定要省”。她每次都答應,但根本不照做。過了幾天,她的手氣開始背了,每打必輸,晚上回來,都是一付垂頭喪氣。
“今天我點了別人雙龍七對,又挨了無數把清一色杠上花,唉——”
“今天手氣太差,牌都不會叫,打完了查叫好幾把都被罰。”
“今天我被三搶一,又輸了。”
“釗,給我一點錢,我已經輸完了。”
幾天內,她已經輸得精光,幾萬塊錢付之東流,我對她說:“叫你不要去睹,玩玩小的算了,你非要去,現在怎麼樣?”
“輸贏尋常事,我會贏回來的。”她仍是執迷不悟。
“隻要睹博,沒有贏家。”我勸道。但她再也聽不進去。
每天,我都拿錢給她去扳本,但有去無回,後來把我也淘空了,她就賒著玩,欠下了很多睹債,又去跟何姨拿,說是有急用,以至於不知情的何姨對我們意見更大,尤其對我,好象我一點積蓄都沒有,根本是個“空軍”。
此時對於結婚二字,竟成泡沫,原先,我還準備預定一套商品樓房的平層,但這時卻囊中羞澀,不再提及。為了幫倩還債,我每個月工資基本給了她,生活開始變得拮據。我們再不出吃飯,隻買了米和菜回來自己做飯。困難時我連煙都買不起了。這個月,離發工資還有六天,但我錢包裏總共隻剩二十元,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想過,去趙猛那裏要求讚助,但總是無法開口。猛然間,我想到了一個人,就是那位趙大哥。他曾給我來過幾次電話,叫我趕快下去,說是礦山已經動工,當時我正和倩沉溺在溫情中,一想起那種惡劣環境,相去甚遠,便以種種借口推脫並避開了。如今,我主動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