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夢思上睜開眼睛,我還沒有完全醒來,腦子裏浮現出幾天前經曆過的噩夢——
“是老曾嗎?你在哪裏?”我嘶聲力竭喊道。
“我被壓住了,快點。”
我又一次撥亮燈焰,小心翼翼,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隧道開始以30度角向下,頂板已經高得看不見了,前麵的情況越來越複雜,大塊的石頭七拱八翹,堆得到處都是,把狹窄的甬道有幾處幾乎堵死,我連推帶搬,艱難地前行,一麵繼續喊叫。這段路仿佛沒有盡頭,前麵的答應永遠都是那個距離,絲毫沒有改變。我又嗅見了那股硝煙味道,我猜測這就是那個雷來過的地方,它通過了這裏,並鑽透了地表,又打出了這個地道來,以至造成礦道癱塌,想到這裏,我的恐懼消失了,自然現象,不足為怪,剛才我還以為自己碰見邪門事了呢。
“我看見燈光了,你再往前走十多米。”這回聲音就在很近的地方了。
老曾灰頭土臉的半臥在那裏,如果不動彈,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個活物來。他的臉趴在土堆上,腰以下全埋在土石堆中,頭衝了我這邊,看樣子是想逃跑卻沒有躲開。經觀察後,我發現他的右腿被兩塊不大的石頭夾住,扣死,他甚至連身都翻不過來。
“唉呀,我還以為這回麼,死球了,觀音菩薩顯靈,撿著一條命回來……”他不停地在嘮叨,有些話我就聽不懂了。
沒費多大力氣,我就搬開了兩塊夾住他右腳的石頭,又把他的另一條埋著的腿刨了出來。但老曾卻仍然站不起來,我看他的右腳腳尖朝上,和另一隻不一樣了,這就是說,他的這隻腳腳踝脫臼或是斷了。此地自然不可久留,誰知還會不會再次塌方。我哈著腰一用力,將他托了起來,不重,隻有一把骨頭,不顧他的呼痛,我把他扛在了肩上,就象戰場救護一樣。
沒有住回走,我想,燈還能亮,說明並不缺氧,前麵可能還有捷徑。老趙他們肯定是進不來了,隻有盡快出去,才是正路。我扛了他,一直向下走,前麵出現了兩條巷口,說是兩條,其實其中一條突然右轉,黑漆漆的隻有水缸般大小,而另一條,則向上而去,沒有了塌方的跡象,竟是正規的礦道了。我判斷,那個向右的,就是球雷鑽出來的,我心中有底,向左行了。
走了一小段,我感覺有些奇怪,這洞不象別的礦道,倒象一個屯兵洞,正正方方,而且兩麵洞壁上還有鑿坑,也是方方正正,似乎還有插火放燈的構造。我的礦燈隻剩下一點豆大的火苗了,無論我怎樣搖晃,再也不拉長,我把它遞給了老曾,他還在叫,但這時他好象不是在叫痛,而是在叫怕。我不想聽他那些聽不懂的話語,我累了,低下頭,一隻手抱了他的大腿,一隻手扶了牆壁盡快前行。我問他,什麼時候被壓在那裏的,他說,五天了,是魔鬼把他拉了過去,然後把他困住的——純粹的胡言亂語。
“大堆的鉛鋅礦石,我發現的,應該歸我,隻有我知道在哪點,兄弟,我分你一半,吃喝不完了……”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惦記著發財。
我扶著牆的那隻手碰到了異物,很光滑。
“哇呀——”一聲慘然的驚叫,從我的背上發出,我下意識地往左手看去——
微弱的燈光下,我的手分明摸在了一個人的臉上,那張臉蒼白發亮,鮮活而無任何表情,靜靜地看著我!
這不是老曾,也不是我,他就那麼毫無聲息,毫無表情地看著我,栩栩如生。
我沒有叫出聲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魂飛魄散了。
不知道怎麼跑起來的,也不知道燈何時熄滅的,總之,在黑暗中,我箭步如飛,一直到看見一絲光亮,接著日光耀目,睜不開眼了。
我們站在了一個懸崖邊,下麵是滔滔的江水,對麵,我看見了一號礦洞和窩棚——這個場景,我有印象,竟是第一次和老趙大哥曾經來過的地方。
“笨蛋,醒了?該起床了。”一張美貌的香臉突然湊在我的眼前,把我嚇了一跳。但緊接著,我看清了這張臉,生氣勃勃,笑魘如花,方才定下心來。
陶麗拿了幾塊小小的奶油餅幹,喂進我的嘴裏,看著我嚼了咽下。
“昨晚你那個叫喊,象夢到鬼了一樣,怎麼,還想著山洞裏的那事?”她一邊問,一邊用手來擠我臉上的痘。
“可能是吧,我在夢中老是看見那張臉,它印在了我的腦子裏,趕不走——唉喲,輕一點,不要擠了,疼死了——淘淘,這是真實的,我這個人從來不迷信,甚至連鬼都不怕,別人說我是‘天殺星’下凡……當時,那張臉離我不過一尺,我不但看得真真切切,而且還摸到了它,冰冷冰冷的……”
說到這裏,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可能當時你太緊張,所以產生了幻覺也說不定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