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見到老趙大哥時,他已經不會說話了。
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裏,他半睜眼睛躺著,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導線,就象當初我出那場車禍一樣。
外人一律不讓進去,但我假稱是他的親戚,醫生看我一臉的凶相,放我進了裏麵。
“趙大哥。”我叫道,但沒有一點兒反應。
他眼仁象蒙上了一層霧,沒有光澤。胡子從脖子裏麵向外長出,延生到臉頰和鬢角,與頭發混為一體,形成一顆毛茸茸的頭顱,比常人的要大出許多。陪著他坐了一會兒,他什麼都不知道,象植物人一般。
我走出了監護室。在外麵的長椅上,坐著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金總,你回來了,趙總老是念著你呢。”一個礦工模樣的人過來遞了一支煙給我,然後說。
長椅子上有一個婦女站起身來。
“金兄弟,你可回來了,老趙天天盼著你回來,可你回來了,他又這樣了。”說著,她低下頭來用手裏的紙巾下力地擤鼻子。
毫無疑問,這就是老趙嫂子了。
留下兩個人在門外守著,我們一行出去外麵吃飯。這是老趙嫂子安排的。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當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委。
春節過後,老趙的一號礦打出了礦脈,而且儲量很大,他沒有過完初十,就匆匆趕到了礦上。雨季已經過去,江水退了,打出的礦在洞邊已經堆集如山,放不下了。老趙就著那條毛毛路,開挖了一條便道,把礦石運到了一塊大的空場上。這塊空場我清楚,原來有村民在此居住,大躍進後又都搬遷走了,一直荒蕪沒有人煙。它的下麵,就是那個大河灣。
“整整四五十天,張隊長領著我們,分兩撥人,一撥打礦,一撥運礦,白天晚上加班幹。因為人手不夠,趙總又讓張隊長從別處拉來了二十五個人,幹得紅火。”那個礦工說道。
然而沒過多久,就有人來,拿了石灰,在那塊場地上劃了白線,把那地方全圍了起來。老趙很納悶,跑去問了,來人說這地是有人買斷了的,一下買斷六十年。老趙連夜上了山,跑到喜鵲村委會。現在的村主任換了人,是那個老曾,說是剛剛進行了改選。老曾在金鍾山的問題上,和老趙吵翻,連基地都收了回去。這一次見麵,老曾愛搭不理地,告訴老趙,那塊地方村裏已經和別人簽了協議,做為村有山林山地,賣斷六十年。
“你大哥告訴我,買這塊地的,就是和他談合作的那些人,說是建選廠。”趙嫂說道。
我看她脖頸上帶了鉑金項鏈,手上戴是鑲鑽的戒指,很有些貴婦人的俗氣,便有些先入為主的不喜歡。
這時,另外的那一桌,已經喝上了酒。兩個年輕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隻有十七八歲,正在張揚地大呼小叫,無非是找人打架報複之類的狂言。
“這是趙龍,那是趙虎,老二和老三,他們的姐姐在重慶上學,今天趕回來。”趙嫂介紹說。
我早就聽老趙大哥講起過這兄弟倆,說是一天隻會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除了要錢,在外麵老是惹事非,因此他隻以大山為伴。
老趙大哥是昨天去和別人講理時,和對方發生衝突,後來被人送進醫院的。
“報警了沒有?”我問趙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