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懂相思(1 / 3)

站立在窗邊的那一抹血紅霓裳,宛如落日後的餘暉,媚而不妖,散發出淡淡的光輝。容貌雋秀,宛若仙人。

她眉目縷縷哀愁,輕撫鵝絨,撫上上頭繡著的娟秀小字——君見,勿相思,從此情思斷,不相見。

她輕歎一口氣,轉頭看向坐在圓椅上,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思詩,若是皇後娘娘要遣人去花似國辦事。你順便將這帕子給她,叫她給花似國皇宮門口的守衛就行了,就說是異國的夢之送給花似帝的最後信物。他們會懂的。”

“為什麼不自己拿過去?”何思詩淺笑。

“我不知道在我離宮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現在語兒屍骨未寒,我還是不過去的好。”

何思詩接過帕子,在風中揚了揚,好似漫不經心般問道,“我倒是沒覺得什麼,難道你也和宮中那些烏合之眾一般,懷疑淺語是嫣然害死的?大家都是姐妹一場,我心裏雖然也很難過,但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畢竟嫣然還是皇後,隻要皇上不廢了她,以後還見得著麵,別鬧僵了。”

“我知道。”百裏夢之點了下頭,轉而整理起自己的衣裳來,“就快要過冬了,天氣會一天天變冷。你要多提醒哥哥加衣裳。”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眉目一皺,“還有,思詩,你不會怪我吧?因為我前段日子懷著月兒的時候不小心跌落荷花池,害得你被哥哥禁足。”

何思詩嬌笑著應下,“怎麼會呢?還多虧了你今日寫信給皇上,求得他的準許,我才能出來透會兒氣。夢之,月兒在哪裏?我想看看你的孩子。要不,讓她以後做寒兒的妻子好了,我們關係這麼好,這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百裏夢之依舊是淺淺點下頭,“我將她抱去別處了,至於親事,你喜歡就好。”

何思詩見她不怎麼理睬自己,待在也有些無聊了,突然想起這幾日從外域送來幾個狐媚子,說不定這會子正纏著皇上呢。她想起來,有些急了。匆匆道了別,便趕回了宮。

百裏夢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收拾衣服的手忽而一頓,她提步,走到了書台前,從一疊歪歪斜斜擺放著的書中緩緩抽出了一張捏得鄒巴巴的紙。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語兒,我總算能體會你話中的意思了。”她落了淚,移步,坐上一旁的床榻,她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小匣子,輕輕打開。

裏頭沒有其他的物什,隻剩下一個有些破舊的錦囊。

“他將紫玉送於我,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麵,我就不該將那紫玉再藏匿在他的宮閣中。我早該將它給毀了,免得再遺害於他人。我太氣盛了,以為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最後卻變成這個樣子。”她突然失聲痛哭。“這紫玉草圖以後難免不會被爭奪,何思詩許是持著這個目的來的,可憐了語兒,還說什麼姐妹情深…。”

“夫人,您怎麼了?”屋外的婢子正想推門進去。

“出去。都給我滾。如果誰敢靠過來,我馬上拔劍自刎。”

婢子們聽聞百裏夢之如此言論,哪還敢靠近一步,紛紛退到了門欄之外。

百裏夢之噙著淚,將那張紙給撕碎了。她喃喃道,“反正也沒有多少時間了,真可笑,堂堂一介公主,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月兒,娘…。對不起你。”她說畢,將小匣子輕輕關上,轉而抱著它躺在了床上。紗帳外,忽然閃過一雙如火焰般血紅的眼睛,一把發著嚴寒的長刀。

嘶的一聲,血花四濺。

日暮,婢子等候許久,仍未見百裏夢之出門,心裏不免焦急。夫人這幾日情緒都很不穩定,以前倒也活潑和善,如今卻足不出戶,實在讓人擔心。有膽大的婢子偷偷將房門打開了。湊眼一看,卻呆住了,而後放出一聲尖叫。

屋內,床榻上,一具無頭女屍懷裏抱著一個小匣子。血濺四地。

她雙手微曲,死時看似並未有絲毫掙紮,若有頭在,想罷也是異常安詳的表情。隻是這時已沒有人再關心這個了,她們痛哭著將屍體包好。將小匣子隨意丟在一旁。如果這時有人細心一點,就會發現一個中年女子抱著一個剛剛足月的嬰兒縮在櫥櫃底下瑟瑟發抖。

畫麵突然淡了下來,空間不斷旋轉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冷凝月一震,扯動了下眼皮,是夢麼?她夢到了那個‘娘親’?

一股酸苦的味道蔓延了口腔,好像有什麼苦澀的粘稠液體順著她的唇邊流下,臉上濕漉漉的,這感覺很不舒服。

“來,張開嘴。把這藥喝了吧。”甜甜柔和的聲音響起。

她費力將緊粘著的眼皮撐開一個縫隙,隱隱看見一個背對著她的模糊影子。“柳如…”

一怔,她猛然睜大雙眼,坐立起來“樊素?”

女子轉過身來,一笑,“醒了?”

“你怎麼在這裏?”

樊素攪拌著碗裏濃密的藥汁,一步步向她走來,“話裏火藥味怎麼這麼重啊?你以為是我想來的嗎?你中了腐毒,宮主雖幫你抑製住了毒性,但無法清除餘毒。正好他下山之前將新研製出的腐毒的解藥給了我,所以一安頓下來,他便飛鴿傳書命我快馬加鞭地趕來。”

冷凝月扶了下額頭,覺得一陣暈眩。“你馬上離開這裏,我不想看見你。”

“不用這麼冷淡吧?我的…。姐姐。”樊素將藥碗捏緊,“你知道那天宮主有多擔心你嗎?他武功高強,可是抱著你竟亂了方寸,陷入了沙漩之中,如果不是有人相助,隻怕他會因你而身受重傷,好不容易到了花似國國都,卻又要耗損內功為你驅毒。”

冷凝月一怔,受傷的手已被纏上了紗布,她輕撫上紗布,沉聲,“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月。”

一個月…。她心裏一緊,這豈不是壞了事?錯過婚宴的日子了。

“他在哪裏?”

“今日一早帶著些人和廖冬雪、薛銘衿一同進皇宮了,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樊素輕笑,繼續攪拌著藥汁。“你就好好養病,喝多點藥。來,我喂你。”

樊素突然鉗住了冷凝月的右手,她使不上力氣,隻能瞪著樊素,“放開我。”

“我可是受宮主所托,要好好‘照顧’你的。”

冷凝月隻覺得怒火中燒,她冷了下來,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知道那些腐屍是你放出來的,你還在這裏裝什麼好人,如果想殺我的話,在沙漠裏有大把機會。隻可惜你已經錯過那麼好的機會了。接下來我可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得手。”

“我的好姐姐,你說什麼呢,妹妹怎麼舍得讓你死?我不是跟你說好了要讓你痛苦的嘛,現在還是前戲呢。來,喝藥,有了力氣,我們才能慢慢玩。”

冷凝月麵不改色,左手緩緩伸入腰側。隻聽得倏的一聲,一把雪亮的匕首如疾風般刺向樊素。

樊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拿藥碗頂住匕首,藥汁四溢。她拂手一揮,藥碗摔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驚響。

“姐姐,你就這麼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麼?可你也太低估妹妹了吧。我若真想與你聊一席話,又怎會讓他人來幹擾?不過倒是姐姐你,現下臉色好似越發蒼白了,隻可惜這一碗藥被打翻了。”

冷凝月突然手肘一轉,將匕首再度襲向樊素,“何須那麼多廢話?自你衝著我開槍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有答案了。”她心中微寒,強忍著腹中如絞腸般的痛苦。那是…她以前真心相待的妹妹…她雖然無數次跟自己說那些往事早已成為過往雲煙,但是為什麼,此時此刻,看著她的臉,她仍然下不了手。方才那一擊,她才使了一半的力氣。

“姐姐…”樊素表情忽然一變,嘴角強牽著一抹笑,看著向她襲來的匕首,隻是微微側了下身,她眼裏蓄著淚,朱唇忽而啟道,“我也是被人所迫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在冷氏集團我和姐姐一樣,都是在忍氣吞聲,我們相依為命,每天過得倒也挺好。可是我愛的男人卻也愛著姐姐,你說我能不痛苦嗎?如今我們姐妹反目,又怎能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冷凝月聞言,忽而想起了記憶中那少女明媚的笑顏,握著匕首的手一鬆。但在下一秒,樊素突然騎身向前,奪去匕首,還將她壓在了身下。她腹中一熱,忽而噴出一口濁血。

樊素看她的樣子,更是覺得好笑。“姐姐,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說著便低下了頭,四目相對,“恨我嗎?”

“你有什麼資格?”

“也對,姐姐從來沒有把我放在過心上。那也不能怪妹妹了。”樊素說著,從袖裏抽出一支碧綠的簫,那簫上歪歪斜斜地刻著一個月字,“還記得這個麼?是柳如煜生日時,你送給他的禮物,看這麼粗製濫造的。難怪柳如煜不喜歡,還要丟在垃圾筐裏。”

“你胡說。”冷凝月扭過頭去,“我不準你這麼說,他是不會這樣的。”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樊素冷笑,將簫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冷凝月一愣,頓時頭痛欲裂,久久不能凝聚精神。

“這是…”她本就聰穎,何況這熟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頭,此時也猜到了三分,臉色慘白如紙,心中也是隱隱作痛。

“百緋宮有三樣寶物,柳如煜曾與我說過,其一是雪鬆劍,其二是紫玉。剩下那一個…便是離魂術。你去南山時,他曾身帶離魂簫離開百緋宮,我倒是聽說他報了母親的仇,滅了黑窯。隻不過這離魂簫不知所蹤。幸好離魂簫不過是一簫罷了,要是會離魂術,哪怕是一支普通的簫也能懾人心魂。”

柳如煜…師父…柳如煜…。冷凝月心中發寒,他還是騙了她,不…或許應該說是他從沒有真正相信過她,如迷霧一般的男子,她竟然會對那樣的他…

“你給我滾出去。”

“怎麼?生氣了?”

冷凝月半響無言,眼下是厚厚的青霜,“夠了,你給我出去。”

樊素還欲說些什麼,隻是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十分好聽的古琴聲。環環相扣,絲絲入耳。抑製住了她的簫聲,她渾身不住輕顫了一下,冷笑。“以為這樣就能治住我了?早知道就應該一同將他給毒暈,在這時壞我好事。”她說著,再度看了眼冷凝月冰寒的臉。

“姐姐,不用那麼生氣。妹妹告訴你一個秘密,當做方才拿你試簫的補償好了。”她說著,露出一抹笑,靠近了冷凝月的耳畔,嘴唇輕輕蠕動著。

冷凝月一怔,雙手捏成拳,嘴角一絲殷紅流下。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如果在這裏留太久,我們宮主會想我的。”樊素款款起身,走到窗邊,捅破那一層薄薄的窗紙,便縱身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