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孤雁飛去(1 / 3)

“宮主。”門外紅影一閃,長發輕舞。

“昨日已跟你說過,除非有大事,不然不要入宮找我。而你還敢來這禁地,不要命了?”柳如煜將簫卷回到袖裏,他柔光幾許,輕撫了一下冷凝月的秀發。忽而心裏飄過一陣寒氣,沉聲說道。

“屬下不記得了…。一定是昨日太過匆忙,忘了記下來的緣故…。宮主你等會兒,屬下先記下來。”

“夠了。”柳如煜一皺眉頭,“既然來了便來了。何必如此聒噪!有我在這裏,花似帝也不會將你怎麼樣。”

“是。但今日屬下進宮,也的確有要事稟報…。”魅欲言又止,幾經糾結,還是說出了聲,“少宮主找到了。”

“什麼?那她現在身在何處?”

魅歎了口氣,他將手中的小冊子反反複複翻了許久,“屬下記得此事給記了下來…在哪一頁呢…啊找到了…。”他照著念了出來,“有宮人曾看見少宮主在一小島的海邊被一個漁夫所救。他本想搶回少宮主。卻發現在海上有一艘船也跟著尋了過去。但那船隻是在海邊逡巡了一周便走了。”魅念完,將本子塞回懷裏,“屬下怕情況生變,於是命他在暗中觀察,不要輕舉妄動。”

柳如煜聞聲,一捶地麵,幾乎咬牙切齒。“越無雙!依筱願意跟著他,我本以為他至少在女人麵前是個正人君子,可是…他卻傷依筱至此。如今,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讓那個丫頭跟在他身邊了。魅,那個小島叫什麼名字?”

魅繼續翻了幾頁,“屬下的冊子上共記了兩個小島的名字…。一個是十七島。,一個是十八島…可少宮主究竟是在哪個小島…。屬下不記得了…”

“你辦事可不可以動些腦子?”柳如煜嘴角一緊,有些諷笑的意味。

“宮主,那該去哪個小島…。屬下已和那個宮人斷了聯係…”魅大抵是有些自責,語氣放輕了很多。

“先去十七島探探風…實在不行,再去十八島。雖說是時間上來不及…魅,在我走的這段時間,你就先留在花似宮中,切記,莫要惹出什麼事端。”

“是。不過屬下還有一疑問…屬下相信自己的武功…卻為何連少宮主都保護不了?”

“也許是越無雙的計策,你看的隻是一個替身,而就在你走神的片刻,越無雙將依筱推入了海裏。”

“是越無雙做的?”魅不知為何有些喜,但過後一頓,心情漸漸低落下去,“真的是如這樣麼?”

“你想說什麼?”柳如煜聽出魅話中的猶豫,緩緩問道。

“也並非要緊之事…隻是屬下希望宮主不要輕易相信身邊的人。當然…也包括屬下。”

“魅,你越矩了。”

“是。”魅轉過頭,倚著窗,眉間閃過一絲痛苦,他拿起那本小冊子。將其中一頁撕去,碾碎,細小的碎紙片飄飛在空中,就如同一片片的飛雪,有一種無言之外的蒼白。朦朦微光,陽光慵懶散射,淡淡的花香,河山大好。如不考慮那有些陰沉的禁地,這裏的景色也算是清新宜人了。

冷凝月睜開雙眸。她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看了眼窗外散射而來的太陽光線,眼睛一眯。此時應快至正午時分了,這樣想來,她竟然昏睡了一日…此時隻感覺頭暈腦脹的。

時間倒也不多了…。昨日的鬧劇也不知是如何收場的,她猛地坐起身,一件灰白色長袍從她身上滑落,她心中一動,輕拿起,將衣服放在鼻尖,一嗅,淡淡的清香,這倒有點像桂花的香味。

衣服是柳如煜留下來的。

那他人呢?

冷凝月抬起頭,四周環視,才看見房門大開,有一人背對著她站在房門處,陽光環繞在他的周圍,耀眼非凡。

“醒了?”那人轉過頭來,卻是郝連宇楓。

冷凝月一愣,心裏有一種淡淡的失望,她再四周張望了一下,並無其他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朕不是你想見的人,所以很失望?”

“不敢。”

她把身上披著的外袍拿了下來,挽在手上,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皇上來得可真早。不知楚貴妃的傷勢如何?”

郝連宇楓聞言,臉色完全陰沉下來了。“你和柳如煜在婚宴上的失態,朕還未有跟你計較,你若不想走。朕可以把你關在這裏三天三夜,讓你好好反省一下。”

“…。皇上為何要生氣?我可不知這是不能問的問題。”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拍掉身上的灰塵,麵色如霜。

郝連宇楓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隻扔下三個字便走了出去。

“她瘋了。”

冷凝月怔住。看著那道明黃的身影,心中一寒,也不知他話中的意味,不覺間竟咬破了唇。

她急忙追了出去,跟在他的後麵,

就在那刻有禁地兩字的石碑前突然大力拉住了他的衣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信你看不出楚靜雨對你的心意…你如何能這般對她?你若心中無她,怎會在婚宴上失態。竟然說她瘋了…。那般心靜淡雅的女子絕不會走到那一步。”

“放手。”

“先把話說清楚。”

“放手!”郝連宇楓雙手一揮,反扼住冷凝月的肩甲,將她逼著在禁地的邊緣。

“朕不知道你是聰穎無比還是膽大妄為。不知道老虎的胡須是不能碰的麼?”

冷凝月別開眼,他這副模樣跟第一見時大相徑庭,果然,還是因為楚靜雨。

“心中有她算什麼?若朕願意,心中也可以有你。要是朕不高興…便也可將你一把推入禁地。”

冷凝月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隻淡淡說了一句,“昏君。”

“你…”

“昏君。”

郝連宇楓手一鬆,她差點跌入禁地,在那邊緣線旁勉勉強強站穩了身體。

“對,朕是昏君。朕不配做皇帝。但你是第一個敢在朕麵前這麼說話的女子。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皇上要殺,便殺好了。我不畏死。隻是不知我是觸犯了花似國的那條戒律,皇上便要殺?”

郝連宇楓看著她,眼裏冰寒至極。“穢亂宮闈,欺君犯上,毒害太後。這哪一條都足以誅你九族。”

冷凝月絲毫沒有示弱,“但皇上也知道。我隻是替楚靜雨可憐罷了。並無其他意思。”

他突然一笑,走開數步。“她?嗬,你去問問,她對朕都說了些什麼。瘋瘋顛顛,行為不舉。對朕又打又罵。她還親口說自己在宮中寂寞,與人偷情,懷上了孽種。”

冷凝月雙眸睜大,有些吃驚,“我不信。”

“隨便你。從今日起,你也不必頂著皇後的名號,朕會宣旨廢後。你就待在擒歸樓裏,不準出來一步!”

他說完,不理會冷凝月,揮手叫來幾個太監,自己便轉身離去了。

冷凝月看見那小太監如法炮製地又要給她套上一個黑色的布,她有些抵觸,微微後退了一步,卻猛然看見腳邊有一星點閃爍著的東西,她明白幾許,伸手在柳如煜長袍的袖口一探,竟摸到了一袋子的沙粒物。

是磷粉,這種感覺不會錯的。冷凝月冷笑,看來柳如煜想得還挺周全。這磷粉在夜裏會發光,而禁地四周又無人看守,一般不會發現。

想到如此,冷凝月沒有抱怨一句,便讓小太監將黑布係到了眼前。

回到擒歸樓,她被一個小太監推進了門裏。另幾個小太監趕忙拿出一把大鎖將大門給鎖上,她寒眸一瞥,嚇得那小太監差點兒丟了鑰匙。

“等等。”冷凝月叫住那欲跑的小太監,隔著門問道,“楚貴妃現在可好?”

“奴才不知道。”

“她需要什麼?你去問問,我托人送過去。”

“您就饒了奴才吧,奴才雖然人小命賤,但也不想丟了性命啊。”他一哆嗦,將門緊扣上,急忙跑了。

冷凝月不明所以,她轉身向前走了數步,突然踢到了一個原木金雕花盆,她停住步子。驚訝地看見屋內一片狼藉。桌椅大部分都倒在了地上,砸得粉碎。原本的擺設無一樣完好。

綠妍正舉著一根木棍站在窗邊,一臉怒相。

“你這是怎麼了?弄得屋裏這麼亂。你的傷也未好,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將這裏弄成這副模樣。再說,你也不像是不懂分寸的人。”

綠妍看見是她,頓時一喜,趕緊把木棍藏在了身後。“奴婢…奴婢是在練棍法…日後說不定可以幫到您…。”

“在屋裏練棍法?”冷凝月冷笑,見她不願說,倒也沒有難為她。反正這些屋子裏的東西也不是她的寶貝。隻是太上皇可要心痛了。

“在我走後,蕭太後可有難為你?”

“沒有…她雖然被柳宮主氣到了,可是後來看上去也不那麼生氣。”

冷凝月踢開腳邊的碎布,找張椅子坐下了。“她當然不會生氣…。地方的官員是她派過去的,但人是皇上的…她細看也沒有損失些什麼。這婚宴被柳如煜一鬧,丟的也不是她的臉。”

“嗯。”綠妍連聲點頭。

冷凝月有些納悶,她扭頭,緩緩說道,“你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做什麼?”

“奴婢…。額…奴婢在幫您擋風…”綠妍尷尬地笑了笑。

“今日陽光明媚,哪來的風?”

“那…奴婢幫你擋太陽…”

冷凝月站起,拉起她的手往後一扯,“我正覺得背後陰寒…。原來是你將太陽給擋住了。”

她話語一斷,透過綠妍的肩甲看見花叢中正臥著一個男子。他一頭鬼魅的紅色長發,異常顯眼。

“你好…”男子拍落身上的塵土,看向她。

“你是誰?為什麼會倒在擒歸樓的花叢裏?”

魅抬頭看了眼太陽,拿起小冊子放在胸口,“你問我是誰。我還要問你為什麼要養一隻母老虎在身邊…。”

“混蛋…我才不是…。”綠妍微微看了眼冷凝月,收住了聲音。

“我隻是說母老虎,又沒有說是誰,你可是自己承認的。”

“混蛋!”綠妍舉著棍子又要衝上去。

冷凝月拉住了她。

“雖然你自己已經承認了,但我還是要說,你見過哪一個女子會用棍子將人扇出窗戶的,這可是隻有大猩猩才會做的。”魅一臉的無辜。他把小冊子翻開,緩緩記了下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哦不對…應該是…唯老虎與小人難養也。”

“小姐。把這個來路不明的人趕出去。省得他在這裏礙地方。”

冷凝月聽見她倆的對話,隻覺好笑。也難得會有人將綠妍逼到這個境地。

“能把那本東西借我看看麼?”

“小姐!沒用的,他不會給…”

冷凝月嘴角一挑,“你若是給我看,我可以讓綠妍做你的婢女三日,如何?”

綠妍一愣,驚呼,“小姐!”

魅歪頭想了想,“那我就可以叫她幫我洗頭發…。”

冷凝月聞言,看著魅長及腳跟的頭發,無聲一笑。這男子年紀看上去好似二十好幾,可性子倒有幾分像小孩子,如果是裝的,那隻能說他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方可以假亂真。倒是他這紅色的頭發在這個時代實屬罕見。

魅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把小冊子交到她的手上。

冷凝月一翻,裏頭記著的無非是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無聊至極,直到她的目光被一行字吸引…

“少宮主在十八島的這件事…我該不該告訴宮主呢?…越無雙的手下日日在十八島附近出沒…這隻怕是個陷阱。若是宮主冒然闖入,隻怕會被擒住。而且樊素姑娘好像也知道這件事…算了算了…還是先隱瞞下來。”

“越無雙之事,宮主已盡數知曉,如今卻還在這兒耗時間,我真不知道宮主是怎麼想的。對了…宮主今日吃了一條魚…那條魚還是在集市上花了十兩銀子買回來的。宮主要吃魚也就罷了,還偏偏吃這麼貴的魚。心痛的是,那可是我的銀子…不行,改天一定要向宮主要回來。”

怎麼不知不覺中就扯遠了…

“咦,這中間怎麼缺了一頁?”

魅趴在窗台上,撓了下頭發,“那一頁…啊…啊…”他的臉忽然全紅了。

綠妍扶著肩,冷笑道,“難道是記著什麼風流趣事?”

魅哼了一聲,“對,就是這個…我前幾天去和什麼小紅,小白,小花,小綠,小藍,小紫一起玩了三天三夜。真的好風流啊…怎麼,你也想和我一起玩一些風流趣事?”

“混…蛋…”綠妍幾乎將整條棍子都甩了出去。

冷凝月一笑。將小冊子合上,還給魅,斜眼看了眼綠妍。“我會說話算數。綠妍,將他請進來。並且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大廳恢複原樣。我先進去後院了。”

綠妍狠狠地瞪了一眼魅。很不情願地應了下來。

“對了…。小姐,皇上今日下了早朝便已下旨,要您在擒歸樓中禁足。那您最近就好好待在擒歸樓,莫要出去了…尤其不要靠近楚貴妃的寢宮。”綠妍突然想起了什麼,這才輕聲說道。

“為何?”

“楚貴妃…。她…她得了天花…昨日消息一出來。已弄得宮中人心惶惶。她想罷也是受不了這等打擊,患上了失心瘋。”

“這些可是廖太醫說的?”

“這倒不是。但自從皇上昨日從楚貴妃宮中出來時受了傷,便也八九不離十了。”

“我…知道了。”

她隨後不再言語,一聲不發地走進了後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轉身扣上房門。凝思了一會兒,方才走至桌邊,她腳步猛然一震,玉桌上正擺放著一架古琴。正是鳳凰琴,琴弦被擦拭得如雪般亮潔,寒光閃爍。但琴旁卻看不見越傾城的身影。

冷凝月不免存了幾分疑心。小心地向前走了幾步。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從身後伸出來掐在了她的脖子上,用了幾分力度,雪白的脖頸立即出現了一道紅印。

“你回來了?”

“幾日未見,這就是你送我的見麵禮?”她隻身未動。雙眸淡淡一掃。

“我現在倒是想好了一件事,你可是一顆極好的棋子,如果我把你抓了回去,有你在手上,柳如煜也不敢有大的動作…我們的這條路不就寬敞多了?”

“你認為你隻有一條手臂,武功又不佳,能安全帶著我離開皇宮嗎?”冷凝月不屑地冷笑一聲,“煙玉這幾日整日都在找你,但你卻跑來這裏尋我麻煩,她知道後該有多傷心。”

越傾城紅了眼,“你敢小瞧我?縱然我無法彈琴,那又如何?哥哥多有吩咐,叫我莫要傷你,但我現在後悔了,當初就不該存有婦人之仁,遺留禍患。”

他的手指入刺三分,刮出一道血痕。

“我早該這麼做了…”

“住手!”門被撞開,煙玉歪歪斜斜地跑了進來。衝著越傾城喊道,“快放了小姐。”

越傾城一厲,冷聲道,“煙玉。出去。”

“傾城,小姐待我極好,要是我如今不管她,那豈不是豬狗不如?”煙玉咬緊了下唇,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柄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快放了小姐。不然我就死在你麵前。”

“煙玉,你未免太抬高自己了,相對於哥哥,你什麼都不是。”

冷凝月一歎,越傾城想然已是尋好了方向,決意放棄煙玉了。隻是可憐煙玉這小丫頭還眼巴巴地跑去求她賜婚。她看時機也不能再拖了,想著移動步子,趁煙玉吸引越傾城目光的時候,來一個反手扣,將越傾城襲倒。

可是,她怎麼也無法動彈,蹙眉之間,她看到鳳凰琴的琴弦在微微顫動著。四周無風,琴弦又怎會無端撥動?難道越傾城的媚術竟已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她驚歎,即便不彈鳳凰琴,也能在無形中將人控製麼?

煙玉聞言,眼裏閃過一點淡淡的絕望,豆大的淚珠落下。“你騙我。”

越傾城聳了下肩,寬寬鬆鬆的衣擺散開來。“信不信由你。煙玉,還是忘了當初我在醉紅樓對你說的話吧,算是我錯了。”

煙玉退後了一步,淚水落滿了臉頰,她舉高匕首,再度發問。“你當真沒有在乎過煙玉嗎?”

他沉默了。

就在下一秒,煙玉舉高了匕首往心窩刺去。越傾城神色俱驚。嘴唇發白。

“傻瓜!”

他忽然鬆開冷凝月,淩空出手震飛了煙玉手中的匕首。

冷凝月見身體可以自由活動了,趁空子一掌拍到了越傾城的斷臂上,他身體失了平衡,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門外。

“傾城。”煙玉不作遲疑,追出門外,眼前卻不見一人。“他…不見了?”她失落地在花叢中四處找尋,“這裏沒有…那裏也沒有…他…真的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