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將奏折的內容從頭到尾看完一遍,國君的眉頭已然蹙得很緊。
他道:“當年,朕剛繼位,卻因一直沒什麼卓越功績,而不被朝臣看好。第二年,淮安王說他偶然發現東楚侯意欲叛出長遼,重新自擁為王。朕恐被他施以重壓,便隻粗略調查一番,見情況大致屬實,就直接派了兵去東楚。”
“朕也知當年生靈塗炭,但他東楚侯連玉璽的原石都準備好了,朕哪知道,他是不是將東楚壯大之後,直接要來取代朕的位置!”
語氣忽而激昂,國君狠拍了一下桌案。一旁的公公被嚇了一跳,見杯裏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奏折上,國君卻陷入了沉默。
傅如深端正的拱手跪在下頭,見狀隻稍稍低了頭。
國君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個盒子,裏麵赫然是仍未經過打磨的靈玉。
“此玉世間罕見,獻與吾皇,願吾皇千秋萬載,江山永固!”
那個隻與他見過兩次麵,最後慘死在東楚的男人,他隻記得他的一身豪氣與正氣。正因為那人太過奪目,不似安分守己之輩,他才急於除去……
可到最後,他也隻是守著繼承來的這一方江山,甚至連東楚,都不曾大力建設過。
“若這折子上的內容屬實。”國君閉上眼,捏著鼻梁道,“那淮安王確實是做了錯事。”
他如何橫刀奪愛,在東楚侯投誠時向先帝請求賜婚,這事暫且不管。但若誣陷藩王造反,挑起戰爭,這事便有些嚴重了。
“話說回來,愛卿這折子,出自誰手?”
“回聖上,折子上的內容,正是由東楚舊部之人調查,又由前東楚世子歸結謄寫,交與微臣的。”回答完後,看著國君的臉色,傅如深順便就將楚世子已在北地,以及他們暗中聯手想要對付淮安王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隻隱瞞了一些必要的,以確保龍行山莊盡量不受牽連,最後並解釋道:“微臣之所以與楚世子聯手,是因為,微臣心儀之人,正是當年那場禍事的一大受害者。”
禦書房裏的人談論了許久,韓野在外頭幹等著,什麼也聽不見,有點焦灼。
終於等到人出來了,他趕緊湊上去問:“大哥,怎麼樣?”
傅如深,看他一眼,抿唇搖了搖頭。
“不、不是吧?”韓野的表情垮了,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才接著問,“大哥你是不是逗我的?是不是接著就突然笑出來跟我說你嚇唬我的?”
無奈的閉了閉眼,歎了口氣,傅如深道:“隻要龍行鏢局與我肯徹底歸順,聖上答應我們,對當年的事情,犯錯者嚴懲不貸。”
“那……那不是好事嗎?”韓野不解,見傅如深的步子越來越快,自己連忙跟著,直到宮門外上轎,他心裏頭都沒鬆快過。
“大哥!”他快哭了,“到底……你肯定是嚇唬我的吧?”
傅如深吸氣,雙臂環胸靠在車壁上。
“小江。”他輕聲道,“他即便能為東楚侯討回公道,除去淮安王,楚地……恐也容不下他了。”
韓野一震。
“聖上不會去計較西椿侯與西椿郡主的過錯。反之還要給他們補償。”傅如深道,“小江哪怕幫了我們,幫了楚地,他也隻能留在北地。”
韓野揉著臉直歎氣:“二哥為什麼那麼衝動呀!”
衝動,不好麼?
傅如深垂下眼簾,陷入了沉默。
再啟程,已經是兩日之後的事了。
安排交代好遼中的事宜,傅如深與韓野折回西椿,乘船往隴鄴。韓野已經憋了好幾天,每天看著傅如深的作息仿若尋常,卻偏偏總會看著某處出神,露出落寞的神色,還會望著煙城的方向一站就是許久,滿眼的擔憂……韓野覺得他憋不住了。
他到底是向著自家大哥的。於是趁著還沒下船的功夫,悄悄蹭到了傅如深身邊:“大哥……”
“你扭捏個什麼?”傅如深皺眉,表情很是嫌棄。
韓野:“……”
要不他還是不說了吧?
氣鼓鼓的想了一會兒,韓野抿唇,又清了清嗓:“那個,大哥啊,有件事兒,我決定告訴你。”
傅如深看他半晌,神色微動:“關於徐颯的?”
“啊,是。”韓野點點頭,心道大哥果然是大哥,一下子就能猜出來。
不過,他要說的這件事,大哥總猜不到了吧?
這麼一想還有點得意。聽著傅如深問:“你見過颯颯?”韓野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天,賣了個關子才道:“大嫂眼下就在北地。”
“……”傅如深斂眸,“果然。”
說完他有些惱怒的道:“你竟不早點與我說。”
“……我猶豫啊!”韓野辯解。
傅如深低哼:“你有什麼可猶豫?”
韓野撇嘴:“我猶豫,要不要把大嫂懷了身子的事情告訴你呢。”
“她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傅如深張口就反問,問完,愣住了。
韓野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哎呀!說漏嘴了!”
表情卻是揶揄竊笑著的。
半晌才稍縱即逝的蹙了下眉,傅如深聲音微顫:“你,你說什麼?”
韓野抓了抓臉。
“我說啊,大嫂懷身子了,記得眼下應該有五個月了吧?大概就是我與二哥走的那陣子懷上的。”
傅如深:“……”
韓野得意的笑著看他,跟他喜歡的女人懷了孩子似的。可看著看著,韓野就慌了:“大哥,大哥你……”
身子晃了晃,傅如深撐著額頭閉了閉眼,雙眼裏全是霧氣和悔恨,呼吸也沉重的不成樣子。
“她……”
一手撐住船舷,傅如深緩緩搖頭。
“怎麼會這樣……”
表情痛苦的低喃,接著他一拳砸在了船舷上。
“怎麼會這樣!”
“……”韓野表情複雜的看了他半晌,戰戰兢兢的問:“難、難道孩子不是你的?”
轉身就抬起拳頭,嚇得韓野趕緊後跳了一步。
傅如深惱道:“不可能是別人的!”
“那你怎麼這樣啊?”韓野哭笑不得,“大哥,要當爹了你都不開心點?”
傅如深低聲。
“你不懂。”
你還沒親手傷過心愛之人。
你還沒試過親自將她趕走,說盡狠話。
“自然。”他苦笑,“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懂。”
別傷害她。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哎……”韓野輕歎,拍了拍傅如深的肩膀,“大哥,大嫂現在,挺好的。那個姓顧的一路把她從煙城護送到北地,真跟貼身護衛似的,照顧人可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