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素聽他的喊叫,一動不動,甚至一聲都不吭,或者是嚇傻了,完全沒有判斷能力,或者……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楊蓮亭聲音嘶啞,一聲喊出,不但並未放鬆,反而目光中光芒反複,猶豫不決,與靈素呆呆對望,隻聞得紫衣人腳步越來越近,終於下定決心一般,一跺腳,轉過身,低下頭去,用手拖起羅光鬥的屍體,吃力的,慢慢的拖著羅光鬥的屍體,向紫衣人行去,離著靈素越來越遠,在黑暗中看來,也越來越模糊。楊蓮亭用手捂住臉,長歎一聲,對身後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暗暗道:快點走,我馬上就該改主意了。
將羅光鬥拖到那紫衣人麵前,楊蓮亭輕輕一晃手中令牌,道:“我乃新任香主楊蓮亭,奉命捉拿叛黨。如今我將這叛徒的漏網之魚拿下了,並搜到了重要證物,快帶我去見鮑長老。”
紫衣人見了令牌,露出笑容,道:“行了,楊香主,跟我走吧。”
楊蓮亭看著人拖了羅光鬥,慢慢離著靈素遠了,掙紮不已的內心稍稍平靜,便聽那人道:“楊家小子,你行啊,一晚上竟然立下這許多功勞,過了今晚,教主定然重重有賞。”
楊蓮亭笑道:“哪裏,我不過僥幸罷了,何況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這裏的兄弟人人都出了大力,我親眼看見,一會兒定然稟報長老,大夥兒都是教主的功臣。”
紫衣人暗讚他上道,又道:“如今立功的時候正好,立了功勞便能受賞,過了今晚,不知道有多少新堂主,長老冒出來。隻是功勞也是有大有小,你知道最大的功勞是什麼?”
楊蓮亭心怦怦亂跳,道:“是什麼?”
紫衣人道:“便是找到一個小丫頭,找到了她,教主說了,要什麼封賞,便有什麼封賞。”
楊蓮亭心中一翻個,隻覺得自己聲音都變了,道:“什麼小丫頭,這麼值錢?”
紫衣人道:“那是向右使的女兒,才七歲,你說說這小丫頭能躲到哪裏去,遇到了還不手到擒來。隻是抓她倒是輕而易舉,就看有誰好運氣遇上罷了。”
楊蓮亭身子微微顫抖,心中一個聲音道:抓了她,抓了她,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這是老天要給你造化,不然為什麼偏偏讓你遇到了她?又想,不對,我這一晚上功勞已然足夠,升到香主已然是神速,再多了功勞豈不遭人嫉妒,不要鋒芒太露。還是適可而止吧……然而這機會與其他功勞不能相比,其他功勞不過攀上鮑長老,這個機會卻可以直通教主,若有教主另眼看待……且慢,我剛才遇到她,卻不曾報告,那是有意欺瞞,我若現在再去抓她,旁人不免懷疑我適才與她勾結,說不定不單無功,還要有罪……唉,若能捉到心腹大患,教主高興都來不及,哪裏顧得到我先前之事?嚇,我楊蓮亭怎麼成了優柔寡斷之人,這一晚殺了這許多人,我什麼時候眨過眼,難道我真的白白失去這樣的機會?
突然之間,楊蓮亭下定決心似的,猛一轉頭,嚇了旁邊人一跳,全體看著他。楊蓮亭舉目一看,隻見四周黑沉沉的,哪裏還能找到原先靈素藏身之處?原來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隊伍已然走出很遠了,再想找靈素,已經萬萬不能。楊蓮亭突然抬手,“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暗道:“天意啊,天意,老天叫我不能拿這一場功勞,才叫我認不出她的去處,如今就算認出來,她也不是傻子,早就跑遠了,唉,可不是我楊蓮亭不想抓她,實在是她運氣好。我也無法可想。”
旁邊紫衣人道:“楊兄弟,你幹什麼,突然抽自己的耳光,難道幾日不挨打,皮肉癢癢了?有什麼為難處,直接說出來,犯不上自己打自己啊?”
楊蓮亭心中隻覺“咯噔”一聲,仿佛心中什麼東西碎裂了,先前的猶豫鬱悶一掃而光,笑道:“胡說八道,我有什麼為難?隻不過想開了。我倒覺得,人總該留點什麼美好的回憶,哪怕一點呢?”見眾人不解,又似自言自語的道:“不過也隻這一回,楊蓮亭還是楊蓮亭,總有一天——”笑了一笑,把剩下半句話咽回腹中,拉著他們,一路走遠了。
原來,我剛才那番胡思亂想,也不過是給自己拖延時間找借口罷了。
靈素見他們走遠了,輕輕歎了了一口氣,隻覺心驚肉跳,無論如何,自己終究欠楊蓮亭一份人情了。回想上一世,隻有自己送別人大把的人情,何人送過自己?不曾想到,除了義父,這些人中,倒是楊蓮亭第一個救了自己。思至此處,不由感動,鼻子微微一酸,總算還知道要快些走,繞過樹叢,仍往東三堂去。
到得東三堂,隻見四周並無一人,不由鬆了口氣。曲洋在教中乃是閑職,地位不低,卻無權力,立場也是向來中立,喜愛音樂,又很少有知音,因此在教中沒有什麼心腹兄弟,子女死後,更加有些消沉,所以這樣改朝換代的重要時刻,東方不敗竟忽略了他,任由他在住處閉門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