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高人(4)(1 / 3)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和林大東的表妹棉花談戀愛。那時我的老對頭已經做了書商,我們在長沙發書時遇上了。林大東剛入行,啥都不懂,處處央我提攜。他為表妹單獨開一個房間,就在我們隔壁,我一眼看穿這小子耍美人計。那棉花人如其名,綿綿軟軟,粘粘糊糊,整天泡在我們屋裏。她有點像我們初中時代的體育委員,大奶子大屁股,走路一扭一扭,總有一股腥膻之氣隱隱發散。老米可樂壞了,棉花正是他自幼夢寐以求的那種類型。不顧我再三勸告,對林大東顯而易見的陰謀置若罔聞,米小強與棉花打得火熱,迅速滾作一團。

發書這件事情挺有意思,我得仔細說說。中國出版界有一怪現象,盛行賣書號。個體書商可以自行出版圖書,但你得讓國家出版社審稿,並花一筆可觀的鈔票買書號。理論上這些書是賣號出版社出版的,屬於公家;實際上書商盈虧自負,所出的圖書屬於私有。出版社拿一筆錢就啥也不管了。這叫雙軌製,這叫中國特色。隻要閃開一條縫隙,個體戶就格外活躍,如野草,如春筍,立馬造出一番聲勢來。有的大書商漸漸成了氣候,每年出版數量可觀的圖書。他們手中掌握著聯絡圖,一旦新書出版,就打電話召集全國中小書商到某一城市、某一賓館拿貨,快速批發。往往有幾個大書商、十幾本新書同時發行,所以書商雲集,規模浩大,把整家賓館都包下來。我們所住的藍天賓館就是書商窩點,常年不斷地發書。在賓館旁邊,有一條黃泥街,窄仄破爛恰如其名。可它在全國書商圈裏大名鼎鼎,誰不知道這條圖書批發一條街,就甭吃這碗飯了。

書商們喜歡把進貨說成開會,仿佛自己成了幹部。張口閉口“我們書刊界呀”,如何如何,總覺得從事有關書的生意,便與眾不同了。他們基本上比較年輕,有點文化,自認為屬於知識分子行列。你踏進藍天賓館,就可以看見這群快樂的家夥,大聲喧嘩,吵吵鬧鬧,手裏揮舞著新書封麵,一臉張揚、得意的神情。林大東虛榮心一向很重,混跡於其中,自然是如魚得水。他不知從哪裏招來一隻雞,濃妝豔抹地跟在身後,逢人就介紹:這是我女秘書,剛從英國回來。相熟的書商就罵:英國你媽個逼,上星期她還跟我睡覺呢!書商們喜歡找妓女,弄得藍天賓館烏煙瘴氣的。

正當米小強和棉花愛得死去活來時,林大東找我說話了。一天,他領著女秘書來到我們房間,開門見山道:棉花嫁給米小強了,就這麼定了!我笑:嘿,你是誰的爹?老林瞪大眼睛:怎麼?不想認帳?老毛,你也太大膽了,敢把我妹妹當雞玩?女秘書立即踢踢他。我說,這事得由他們自己做主,咱倆不能包辦婚姻呀。林大東一拍巴掌:好,那就讓談判進入實質性階段,今天必須搞定!

跟以往一樣,一涉及婚姻,米小強就打出他那張無理王牌。棉花一聽還要搭上我這麼一個腦袋,且廝混一輩子,當然不幹!林大東倒十分耐心,努力為二人做調解工作。棉花妹子讓了一步,同意協助米小強侍候我,但堅決不讓我入洞房!

老米遺憾地攤開雙手:我總不能為一個女人犧牲自己的頭吧?

林大東急了:誰叫你犧牲頭來?隻不過讓你們睡覺時,把頭放到另一個房間去,懂嗎?

老米梗著脖子,說出一生中最精彩的言論:頭又不是帽子,怎麼能隨便亂扔呢?你和你老婆睡覺時,也把自己腦袋放在另一個房間嗎?

我在一旁聽得哈哈大笑,這段婚事又黃了!

事後林大東跟我說了實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我問:什麼意思?他晃了晃酒瓶子,帶著醉意道:把老米嫁出去了,也就把你嫁出去了。你嫁給了棉花,就不用惦記著雨妹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笑得很開心:兄弟,真把我當回事啊?行,隻有你還把我看成一個爺們!我從他手中抓過酒瓶,咕咚灌了一大口。林大東兩隻巴掌狠搓臉,搓了一陣,發出一聲長歎:楊雨妹跟我分手了,吹了!我懷疑過你,又覺得不太可能。還是我自己作的……我一口喝幹瓶中酒,把空瓶扔到林大東腳下,罵:就是你作的!整天領個女秘書晃來晃去,對得起雨妹嗎?我看著都心疼!他往沙發上一歪,手指老遠點著我:你,你人還在,心不死呀……我早就知道!我說:那當然,我忘不了你當眾跟我打的睹,還押上自己一對眼珠呢!我等著,看你到時候怎麼收場……

那天我們都喝醉了。林大東趕走女秘書,在沙發上蹴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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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能看出來了,真正和我生命糾纏在一起的女人,是楊雨妹。當然,也包括身體米小強。我們仨——這就是事情全部的複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