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恍惚:危機說來就來,為什麼?我哪裏做錯了……
楊雨妹的回答出人意外:原子彈!我看得很清楚,你的原子彈早晚把頭和身子炸開。
你說啥?我和老米分開?不不!我們已經長到一塊了……
雨妹的話平靜而深刻:頭和身體隻是一個比喻。把你們連在一起的是那根牛皮帶,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東西:感情、習慣、緣分,等等。你想過沒有?貧窮也是聯結頭和身子的紐帶,它比皮帶更結實——為了生存,你們誰也離不開誰。你那原子彈帶來的生活巨變,首先是炸斷貧窮這根紐帶,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心裏還沒有數嗎?
我歇斯底裏吼叫:別說了!我不信,不信——
從此,恐懼和悲傷象兩匹惡狼,緊緊追逐我。它們暫時沒咬到我,但我已經感到傷口撕裂的劇疼!漫漫長夜,我甚至不敢朝窗外看一眼,惡狼們隨時會向我撲來。我隻能把目光聚集在電腦熒屏,鑽入跳躍的數字裏躲藏。
此時此刻,期貨成了我的嗎啡,我的鎮靜劑,須臾不可或缺。贏錢的刺激使我忘記煩惱,不斷勝利讓我覺得自己戰無不勝。是的,我漸漸進入一種癲狂狀態,見神滅神,見佛滅佛。在險象環生的市場風浪中,我自由穿行。行情隻要一動,我就知道它往那裏發展,一網下去準能撈到大魚!整個公司轟動起來,人人稱我神奇小子。可是誰又知道神奇小子心底在流血呢?
我坐在露西麵前,申請提款。我要提200萬,露西驚得眉毛往太陽穴跳竄。出什麼事情了?你得告訴姐姐。我正需要靠得住的傾訴對象,就把米小強的變化,淤積在胸中的苦惱,講給露西聽。
我要用200萬贖回我的身體,梨花,那個小妓,拿到錢也許會走的……
露西抱著雙肩在辦公室走來走去。你的思路不錯,你能賺錢,利用自己長處解決問題。可你想過沒有?金錢要用得巧妙,巧妙使用才有效果。貧窮的紐帶既然被炸開了,用錢能彌補嗎?我怕你使錯了勁,適得其反。
我的聲音充滿絕望:總得試一試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跟別人走了!
可以試,可以談。你最好跟那姑娘單獨見麵,不過……她臉上的表情並不樂觀,話鋒一轉:你先把提款手續辦好。我告訴你,按照公司規定,這樣一筆巨款必須老板親自批準。楊生,我的老板常住香港,月底才能過來,你恐怕要等幾天。
分手時,露西說出真實想法。她把我安放在圈椅上,拍拍我臉頰:有一句老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怎麼就苦戀一個人,哦,一個身體呢?你的事業正興旺,今天的200萬,明天可能翻成一個億。成了億萬富翁,找10個100個身體又有什麼難處?你現在把200萬,未來的種子,送給一個妓女,值嗎?聽著孩子,米小強隻是你的一段記憶,隨著生活發展、時間流逝,這段記憶總會淡化,化為一堆碎片……
我尖叫起來,聲音銳利嚇得露西連連後退:不!絕不——
15
我拒絕接受任何人的勸說,雙手拚命推開黑暗。但一切歸於徒勞,攤牌的時刻終於來到。
老米主動邀請我去一間酒吧,這樣的邀請是他生平第一次。邀請者並不止他一人,還有梨花;就是說,那個小妓今天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我麵前。
天下小雨,窗外霧蒙蒙。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跑到窗前,對著我用力搖晃手中的紅玫瑰。她的花格子外衣被雨水潤透了,略微發黃的毛發也濕漉漉地粘在臉頰上。她把臉貼在玻璃上使勁一擠,鼻子、嘴唇都擠扁了,活象一頭小豬。小豬瞪著兩隻烏亮的眼睛,繼續搖晃手中的紅玫瑰。米小強跑出去,轉眼將一枝沾滿水珠的玫瑰遞給梨花。她把頭一偏,靠在老米寬闊的肩膀上,深深嗅著花香。
我低下頭,獨自飲酒。
老米咳嗽一聲,切入主題:這個,今天請你,是要宣布一個好消息,我們,我和梨花馬上就要結婚了。
梨花把玫瑰移到右手,向我揚起無名指,亮出一枚漂亮的婚戒。
我控製著震驚,將一杯啤酒灌入喉嚨。很好,我把這話當故事聽。不過我要提醒你,雨妹聽到這故事,會把耳光打到我的臉上。因為我是頭,女人隻會找頭算帳。這一點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