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震霆一揮手,豪爽地說:那好,今天我請客!。
九
小蝦懷疑辦事處的房子鬧鬼。
子夜剛過,小蝦受到一種奇異的刺激,驀然驚醒。周圍特別黑,醒與非醒很難區別。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某種動物在他臉上嗅來嗅去。他看不見它,卻感覺到它的氣息。那動物幾乎要壓到他的身上。小蝦想喊,想跳起來,卻絲毫動彈不得,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著了魔法,被魘住了。那動物並無傷害他的意思,倒有一種纏綿勁兒,似乎貪戀他什麼東西。他直覺到那動物是雌性,仿佛是一個女人……這樣持續一段時間,那怪物反反複複嗅夠了,飄然離去。
小蝦終於透過一口氣,忽地坐起。剛才的情景就在眼前,似幻似真。他懷疑自己做夢,掐掐手背卻很疼。鋁窗開著,相鄰的空樓很容易跳進人來,莫非是賊?這時,他敏感的耳朵聽見客廳裏有悉悉嗦嗦的聲響。接著,外麵的防盜門輕輕一碰,表明那怪物是從房門出去的。小蝦極度恐懼,無力下床。濃濃的倦意又攫住他,他就這麼坐著,進入夢鄉……
這種神秘事件大約有過一兩次。到了白天,又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小蝦有些迷惑,又從心底不願承認,就以為自己做了惡夢。夜裏,老劉常常坐在客廳,獨自躲在黑影裏吸煙。小蝦想,也許是老劉弄出的動靜。
辦事處總有一種詭秘、奇異的氣氛,弄得小蝦心神不安。老劉、李蒙,還有辦事處其他人,各有各的業務,但互相保密,小蝦從不知道他們在這裏幹什麼。每個人鬼鬼祟祟地忙自己的事情,從不交流,從不談心。誰都怕自己被別人抓住把柄,彙報到公司,遭受嚴厲處罰。所以,人人顯得乖張而古怪。
公司本身就是最大的神秘。小蝦不知道公司的業務範圍有多廣,究竟從事哪個行業。它似乎什麼生意都做,在黑暗中攫取著巨大的利潤。公司無所不知,無所不在,所有的人都被它緊緊控製著。它是龐然大物,一架神秘的機器。別說小蝦,任何人都無法認清它的廬山真麵目。
三樓住著小蝦、李蒙、老劉,各居一間屋子。他們彼此很少說話。小蝦忍不住猜測:他們都在幹什麼呢?也在買賣土地嗎?當然,他永遠不會提出這些問題。他和老劉的關係親近一些,李蒙卻對他懷有敵意。這小夥子身材挺拔,肌肉健碩,與小蝦恰成鮮明對照。他顯然瞧不起小蝦,總是斜眼看他。小蝦明白,那天敲門,不知衝撞了他們什麼事情,得罪了李蒙。本來關係就疏冷,再加上一點兒敵意,同住一套房子就更不好過了。
小蝦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老是想洗手,一時不洗就難受。他總覺得手上沾滿了汙垢,手心手背癢得要命。夜裏,他呆在小屋沒事,每隔十來分鍾上一次廁所,打著肥皂一遍又一遍地洗手。這是潔癖,小蝦自小就有這毛病。他怪媽媽起名起壞了:夏佩兒,女裏女氣的,所以招致怪癖。
歐陽牧雲說,小蝦有心理疾病,潔癖可能就是一種表現。他長大後很少犯病,但精神過度緊張,或心情鬱懣,就忍不住想洗手。這幾天,他就處於這種狀況。看來情況確實不妙。
與許震霆一番談話,小蝦似乎得到明確結論:A-84號肯定存在。然而回來一想,他的信心又動搖了。許震霆提供的情況即便是真實的,規劃局不接受又有何用?畢竟要規劃局蓋章才能解決問題。小蝦進一步想道:許震霆代姑媽賣地,沒有直接法律責任,那麼,誰該為這個事件負責呢?談話的結果,是失去了一位直接責任者!能不能找到A-84號,與許震霆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是說,現在,小蝦連這塊地的真正賣主也找不到了。它離目標非但沒有接近,反而越來越遠了!
隨著事態發展,小蝦似乎身陷一片黑沼澤,越是掙紮,陷得越深。粘乎乎的泥濘困住他,從腳到胸,從胸到頸,一步一步將他淹沒……小蝦害怕了,第一次從心底感到害怕。黑暗從四麵八方向他壓來,他努力抵禦,卻無能為力。漫漫長夜,小蝦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洗手的欲望就不可扼製地翻騰起來。
水,晶瑩涼爽,嘩嘩地衝洗著他的肌膚。絲絲涼意沁入心扉,小蝦感到說不出的爽快。洗手與喝水有某種共同的功效,小蝦體內那條小河又歡樂地奔騰起來。他暫且忘記煩惱,與水化為一體,自由地流淌……
砰砰砰,衛生間的門被人擂得山響,小蝦開門,李蒙正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喂,你打算在衛生間裏過年啊?我一泡尿憋了仨小時,人都要給活活憋死了!李萌一邊說,一邊衝進衛生間,門也不關,掏出那家夥嘩嘩放龍。小蝦說一聲對不起,輕輕地為他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