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無邊無際的黑色。人類最原始的記憶在小蝦大腦深處泛起,他好象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中奔跑,總也跑不出黑色的包圍。恐懼混雜在黑暗中,擠壓他的靈魂。他掙紮,他呼喊,呼喊一個個神的名字。前方出現一堆篝火,光明在黑幕撕開一條裂縫。小蝦拚命奔向火光,卻總也達不到目標。他筋疲力盡地倒下,匍匐在地,一寸一寸地朝前爬。火光仿佛在後退,他盡了一切努力,也無法縮短與它的距離。
他永遠無法擺脫黑暗,但他的眼睛裏卻永遠燃燒著那堆篝火!
十五
惶向的地價一直在上漲。小蝦找地的過程中,炒地熱潮達到最高峰。希望大道兩側土地炒到天價,據說已經超過北京、上海,令人瞠目。但是它還在上漲,惶向人都相信它最終會趕上香港的皇後大道!激動的人們互相傳遞著最新土地行情,比賽膽量似地爭相喊出最高價。雞鳴狗盜之輩,引壺賣漿之流無不懷惴紅線圖複印件,逮著機會就向人推銷他們自己從未見過的土地。這一切,真象有神仙吹了一口氣,惶向的土地飄搖上升,變成精靈,雪片似地漫天飛舞——正如蘿卜頭阿鍾對小蝦所說。
阿鍾一趟一趟來找小蝦。許多人要買A-84號,手續存在問題,那沒關係,打點折就行了。阿鍾開始報價一千元,後來一百一百地往上漲,竟漲到三千六百元。就象一個有缺陷的姑娘,瘸一點瞎一點照樣嫁得出去。
小蝦千方百計躲避蘿卜頭,蘿卜頭則騎著紅色摩托到處找小蝦。找到了,阿鍾就朝小蝦發急:人家催著我要買這塊地,我小店的玻璃窗都被擠碎了!小蝦也發急:我說過不能賣,這是公司的地,打死我也不能賣!小蝦瞅個空子,噌一下逃個無影無蹤……
真的不能賣?我看不一定。霏霏凝視著小蝦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
不經公司同意,我怎麼能把它賣掉呢?我沒這個權利。小蝦不解地對霏霏說。
這位女鄰居已經脫光衣服,照例吸著細長的摩爾煙,裸露著豐滿美麗的軀體,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小蝦則正襟危坐,穿著短袖襯衣,打著永遠不懈的紫色領帶。霏霏彎下腰,眯起眼睛仔細打量小蝦的領帶。她翻弄領結,似乎研究那裏麵藏著什麼秘密。
多可憐啊,這麼熱的天你還打領帶。霏霏一邊說一邊動手,解散領結,將它從小蝦的脖頸抽去。它老拴著你,讓你象牲口一樣生活。你還要它幹嘛?你怎麼能忍受它?霏霏揮舞領帶,在小蝦麵前轉著圓圈。丟了它,你把它扔到窗外,喊一聲去你媽的!
小蝦被激起一股豪情,他拿過領帶,走到窗前,罵了一聲:去他娘的!一揚手,把領帶扔了出去。
霏霏笑了,摟住小蝦給他一個長吻。瞧,你做到了。你什麼事都能做到。為什麼不能把地賣掉呢?紅線圖、原始發票、建設許可證,還有那個穆阿花老太太的身份證複印件……所有的文件都在你手裏,這塊地就是你的!想想吧,你把這些文件交給阿鍾,再在合同上隨便簽個名,如果需要蓋什麼圖章,我也能想法幫你解決。買地的人一手交錢,你一手交貨,買賣不就完成了嗎?
那,那公司怎麼辦?我先斬後奏,棉花臉主管不知道會怎樣懲罰我。
棉花臉主管再也見不到你了。一個女人將伴隨你走到天涯海角,開始全新的、自由的、充滿愛情的生活!
逃跑?
準確地說是私奔。霏霏站起來,又在房間裏走。我坦白地告訴你,吳雄飛不是我的老公,他有家有室,在香港過好日子。他從未打算娶我,隻把我當金絲鳥養在這個籠子裏。當然,我也不是什麼鳥,這兩年我攢了一筆可觀的私房錢。我已經為未來的生活打好基礎,隻等一個人,來和我共亨幸福生活。這個人終於出現了,他就是——你!
小蝦仍處在驚恐之中:那就是說,你要我拿著賣地的錢,跟你一塊逃跑,哦,私奔?
不是我要你如何,而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拿不拿錢不要緊,反正我要拿著錢,拿著我的身體,伴你度過一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麼多麼地愛你……